兩手一交叉,擋在胸前,眉毛擠成倒八字,作勢要驅他。
“我來為四皇子守夜。”
趙寒慶沒覺着自己的想法有錯,“大”敵當前,臨危不懼,不動如山。
倒八字眉變成了扭曲的兩條毛毛蟲,抻直了手臂推他胸口,就是不說話。
“四皇子已經歇下了麼?你為什麼不說話?”
趙寒慶想起天色已晚,十幾歲的孩子睡得早也不是沒有可能。他以為胡蝶不說話是因為這個,于是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也小了許多。
毛毛蟲變成一個标準的八字,但見胡蝶聽聞此言之後神色大變,哀怨地瞪他一眼,才指了指嘴巴搖搖頭,意思是自己不會說話。
直到這時,趙寒慶方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個啞巴,回憶從見面到現在的種種,發現此人的确是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他一早便知,胡蝶的所作所為皆是小皇子本人的意願,是小皇子第二張嘴。
雖然這張嘴嗓子眼壞了……
既然胡蝶特意跑出來做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攔自己,看來是不願意讓他靠近,有心設防。
這種事趙寒慶見多了,與其自找沒趣不如溜之大吉,至少能給小皇子留個善解人意的好印象。
于是對準殿門口最中央的位置下跪磕頭,表示自己已經來過,馬上就滾。
發現他要下跪就馬上躲到一邊去的胡蝶看他磕完頭,腦袋從柱子後面冒出來,伸出一隻手,用手背輕輕向外推了兩下空氣,示意他趕緊滾蛋。
趙寒慶從善如流,一滾就是兩月有餘。
誰成想,自己竟然還有再滾回來的一天。
“不要看我,看路。”
宋如常像是頭頂上長了眼睛,冷不丁的一句話打斷了身後人的神遊。
趙寒慶元神複位,看清眼前景象,倒吸一口涼氣,手腕迅速發力,連人帶輪椅一起拐到大路上來。
原來他隻顧着出神,忘了手下還推着人,差點把人送到大樹跟前去。
犯了錯,趙寒慶的第一反應就是要下跪謝罪,又突然想起宋如常讨厭說請起,一時之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走啊,本來就晚了的。”
險些一頭撞樹上的宋如常語氣波瀾不驚。他不關心趙寒慶剛才盯着自己在想什麼,想的那麼入迷,擡頭瞪他一眼都于事無補。
眼下他最應該着急的,是今夜的宴席。
現在天還亮,等到宴席開始,皇帝一定會來,說不定到那時候,他會親自對自己下發逐客令……
真到那時候,自己該怎麼辦呢?
是謝恩,還是抗旨?
他配嗎?一個妓子的……兒子?
這個該死的男人怎麼會知道,自己多年前在寝宮發洩的不滿,會被他剛滿六歲的小兒子聽到。
更不知道,小兒子竟然記住了偷聽的話,學去給他身邊的奴才聽。
那個老奴才在聽到“妓子”二字之後瞬間慘白的臉色,以及舌頭打結磕磕巴巴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宋如常永不能忘。
他想起男人口中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母親,一個更加可怕的想法爬上心頭。
他知道男人為什麼要讓自己出宮。
完美繼承所謂母親容貌的自己,随着年齡增長,越來越清晰的五官隻會讓沾染妓子污穢的天之驕子回憶起曾經的不堪往事。
不如打發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輪子轉動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宋如常眼前浮現出一雙癡迷的眼睛,仗着身居高處便不遮不掩地對着主子放肆。
可笑之外,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