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啦”,燭火爆了個燈花,林立的神主牌位一瞬閃現,爾後重歸陰翳。
香霧袅袅,緩緩升騰,直抵幽暗的穹頂,章氏祠堂的供桌上,562塊牌位像山陵般層層疊疊壘起,享受香火供奉,每塊牌位是冥冥中睜開的一隻眼,從曼珠沙華的彼岸之地,自裂隙背後注視陽間。
章萍神情肅穆地跪坐在牌位牆下方,與對面兩個侄女一樣,身着玄衣朱裳。
翻開書卷首頁,章萍莊重念道:“章氏後裔,承百越巫脈,女傳男繼,第十二代巫女輕薄失德,激神怒,引民憤,遂使章家女被咒,情深主淫,身陷桃花多情之劫,惟有武曲貴人魁罡之命,方可化解此咒。章氏女子皆襲妖豔之貌,嬌豔傾城,諸生見色生情,則萬般邪念如野火燎原。邪念盛行,交合者必遭殃,禍亂因此而起。章氏女雖受咒,世間愚者自溺情欲而亡,反指女子心懷怨念,是以作此書,記載一二愚行,俾後世瞻仰。”
章萍念完首段停下解釋,聲音清晰而穩定,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憤怒與不甘,“祖宗從來不以詛咒加身,而自怨自艾,那些人把禍亂歸咎于我們章家女的美貌,認為我們會勾起男人的邪念,引發禍端。但事實上,那些男人見色起意,是他們自己的問題,為什麼要把過錯推到女子身上,還說章家女心懷怨念呢?這都是過去社會的偏見和無知導緻的看法。”
書頁再翻,章萍進入正題,開始講古。
大清早,姐妹倆被章萍薅起床,身着玄衣朱裳,佩戴珍珠頭面,巫裡巫氣,端端正正跪祠堂,又困又乏,若是沒有八卦精神的支撐,早就倒在祖宗面前了。
初時,章雪聽得津津有味,到後面越聽越不對勁。
誰家好人練房中奇術,與強取豪奪男子纏鬥三日,終令對方力竭而亡,與情郎笑登高台,攜手豔陽天。
第十八代巫女掌握苗疆情蠱之術,遭受情郎背叛,負心漢另娶他人,她便在該男子新婚當日,發動蠱蟲,緻他馬上風暴斃身亡。
另有被誘騙做外室的章家女子,心懷不忿,私下與外男相交,引來仇家殺夫。
還有黑寡婦體質的章氏女,三嫁六旬老翁,每嫁一次财富翻倍,最終笑擁萬貫家财,男寵環繞。
至于什麼嫂嫂與小叔子的三明治戲碼,終緻兄弟阋牆,一女二夫,那都是輕的。
章家所謂的詛咒,按現代人的視角看,是家族盛産蛇蠍美人吧?
家族女性野史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她是章家另類,不會害人。
不喜歡的人,選擇分手就好,犯不着害命,隻能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章雪悄悄看向姐姐,正好目光相遇,于是心照不宣,對姑媽的話均不以為然。
就在這時,吳助理在祠堂門口說道:“章館,秦先生來了。”
還沒等章雪反應過來,章萍已經越過她,上前接待。
章雪心頭微動,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身長玉立的男子被人簇擁着,站在祠堂門口,靜靜地望過來。
清晨的陽光透過青磚灰瓦的縫隙,在祠堂門口灑下一方淺淺光暈,然而,這點點晨曦卻無法深入幽暗的堂内,隻能在門口徘徊,映得他的身影如同疏朗的青竹,散發着清冽的氣息。
章雪一眼便被牢牢吸引。
不是秦理又是誰?
隻見他身着考究的大衣西裝,灰藍色系疊穿,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清貴俊雅,是翩翩貴公子式的風流韻緻。
晨間的風,吹進了祠堂,他那如靜谧深泉般的氣息,亦随風而來,皺了一池春水。
此刻的秦理沒有了夜晚交際場上的活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禮貌的疏遠,即使微笑,也隔山隔海。
章雪自慚形穢,悄悄躲到姐姐章萍身後,低頭整理衣襟,快速擦拭眼角和嘴角,生怕剛才聽姑媽講古時留下了什麼水漬。
“歡迎您來,真是驚喜了。”
章萍記得跟對方約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怎麼提前來了呢?
她嘴上客套,暗自打量,不禁啧啧稱贊,鶴骨松姿,好一個俊雅非凡貴公子。
章家男人的長相是儒雅書卷氣一系,翩翩君子風,秦理的長相正好踩中章家審美點,章萍不禁想起早逝的兄長章梓睿,連帶看他的眼神都柔和幾分。
秦理微笑回道:“龍城的早上空氣格外好,萬豪離公園不遠,晨起鍛煉,散個步就到了,沒想到路上遇見吳助理,早不如巧,這不就來了嗎。久聞章園大名,您有事先忙,我可以自己參觀。”
章園博物館座落于龍首山公園後山,曆經十多年發展,已經成為公園的一部分,而秦理下榻的五星酒店,正好在公園附近,徒步15分鐘即可到達博物館。
話說到這個份上,哪能讓貴客自行參觀呢。
章萍連忙表示,她可親自陪同講解。
秦理微微欠身,“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秦理一面與章萍寒暄,一面不露痕迹地越過她,視線往裡探。
眸光落在章柳身後紅色的裙角,他便朝章柳打了個招呼。
“你們認識?”章萍詫異地問。
章柳非常自然地将妹妹擋在身後,款款走向秦理,解釋道:“昨晚,我們在KTV見過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