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兒,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皇少蒼由衷地說道。
皇夕臉上的冷漠消退了些,聽到兄長的感歎,她看起來似乎有些開心,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
這溫暖的感覺,讓她仿佛回到了當年的宮中。
皇少蒼有些膽怯地看着妹妹,他放下茶碗,糾結一番之後,還是沉色道:
“夕兒,我這個當哥哥的對不起你,當日,父皇被害的時候,我都看到了。”
皇夕整個人愣了一下,身體在下一刻開始顫抖。
少蒼知道那些傷痛會給一個小女孩留下怎樣的陰影。
那樣的經曆不光是痛苦,也難以啟齒,她應該不希望自己知道。
可皇少蒼是知道的,并且一直為此懊悔和自責。
這是躲不掉的現實,無論是對她還是對自己……
他沒敢碰妹妹,而是繼續道:
“看你的反應,你還沒完全走出陰霾……”
少蒼哽住,生怕繼續下去皇夕情緒上會受不了。
他耐心地觀察着皇夕的反應,在她臉色漸漸緩和後,才繼續說道:
“我一直有托清溪鎮那裡犁上國同僚去探你的消息,可始終沒能知道你的去處。我甚至以為你已經……”
他咽下那個詞,又擡眼,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那地方的?”
皇夕微微地歎了口氣,連吐息都有些發顫。
盡管那一切對她來說已經過去了,可一旦再憶起,依舊會讓她感覺分秒都很痛苦。
她并不是完全走出去了,而是在某種意義上,将那一段經曆的自我封印。不去想,盡力忽視那些傷口。
隻有這樣,她作為人,才能有勇氣活得下去。
現在,她再度直視那些傷疤,發現它們還是沒能愈合,她隻是習慣了與痛苦為伴,那些從傷口裡溢出的血從未停止流淌。
“四年前,我逃出了花館,流落街頭。
我本想去給人賣體力,可我那時太小,無力謀生,隻能靠當街要飯或是偷竊,勉強苟且。
我流浪了一些日子,那段時間,過得并不安心,除了忍饑挨餓,每日還要擔心會被抓回去。
不過就算餓死,也比繼續呆在那種地方要好。
後來,我也要不到飯了。
有一次,我躺在小巷裡,餓到走不動路,我想,那是我死亡最近的時刻。
倒也沒那麼痛苦,這麼安甯地死去,也還好……
在我放棄了求生的時候,杜門主發現了我。她把我撿回到玄機門,供我吃穿、還教我武功。
她知道花館還在通緝我,就替我贖了身,收我為門徒,從那時起,玄機門就成了我的家,我也在這裡安頓了下來,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強迫接客了。”
“逃出來就好。”皇少蒼在替她心酸的同時,又很慶幸她擺脫那種受壓迫的生活了。
“夕兒,你在這裡,過得還好嗎?”
皇夕不經意地彎起嘴角,臉也有些發紅,她點頭,很認真地告訴兄長:
“嗯!允梅姐姐對我像親人一樣。”
“看出來了,能感覺到你如今并未生活在委屈中。”少蒼也笑了。
皇夕搖頭:“當日逃離時,有不少姐妹還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我卻不能解救他們。”
這是兄妹二人都很糾結的難題,他們是皇族,對子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一旦自己安定,總是會想着如何才能挽救犁上國的人民。
皇少蒼猶豫片刻,終于說出了長久以來壓在心裡的話:
“夕兒,我想過集結一些殘存的犁上國兵力。意在解放為奴的犁上國百姓,而不是複國。”
皇夕歎氣:
“若無領土,哪怕救了人,又如何安置呢?”
她到底是公主,少蒼知道她從小就不甘心父皇隻是培養皇子,私下有在努力學習如何治理國家。
皇夕從來不幼稚,至少現在,他感覺到眼前的女子,在經曆那麼多苦難後,居然還有屬于王族的意識。
啟光帝的三個孩子中,自己是個外來的魂,談不上名正言順。少卿不求上進、軟弱無能。
唯有皇夕無論血統還是能力和意志力,都稱得上是個合格的皇位繼承人。
父皇在世時,受古訓影響,到底重男輕女,寵愛女兒,卻不好好栽培。
如今,所剩的皇室血脈不多了。
也許,那些陳舊的觀念,該改一改了。
“兄長,若是以你的名義複國,想必趙賊必然會說少卿才是皇帝,你是叛軍,到時候,你們手足相殘嗎?”皇夕憂郁道。
此話一出,皇少蒼也是陷入沉默。
這是他們二人無法回避的問題。那是他們的弟弟,可無論少卿是否出于自願,他如今的立場,都在叛國者枸姬那裡……
呵,說那女人叛國也許還不太合适。畢竟她本來也不是犁上國的人,但無論怎樣,雙手沾滿無辜者鮮血的人,誅殺自己親夫的人,都無道德可言。
可那樣的人,卻是皇夕的親生母親。
終有一日,她也得去面對……
少蒼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