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舅家、夫家幫忙,奪回家産指日可待,可要是嫁給貶為庶民的陸鳴山,那他猴年馬月才能拿回父母留下的遺産?
沒有錢,就沒法讀書,沒法讀書,就不能出人頭地,不能出人頭地,就不能讓九泉之下的父母安心。而且不繼續讀書考功名,他前十幾年寒窗苦讀的學問就白費了,他可不甘心!
江問簡登時大罵:“你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算哪門子的侯門公子?你還瞞着我,想騙我嫁給你,拉着我下水跟你過苦日子,你做夢!”
陸鳴山一愣,連忙解釋:“我沒有瞞……”
江問簡心裡自然知道是叔父從中作梗,截住了他寫來的書信。可是他不能給陸鳴山解釋的機會,若解釋清楚了,自己豈不是真要嫁給他了?
他立刻開口:“你就是瞞着我!我要是知道你現在是這樣,怎麼可能答應嫁給你?!我可是五品大員的獨子,哪怕我爹娘已經去世,我還是有大把的好人家可以挑,我又不是瘋了,偏要嫁給你這個一窮二白的庶民!”
陸鳴山一愣,張口想辯解,卻又說不出話。
江問簡繼續罵他:“就算你瞞着我把我騙來,我也不會嫁給你的!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你配得上我嗎?!”
陸鳴山閉上了嘴,拳頭收緊,面上帶了點屈辱。
這樣的屈辱,原本他已經受過許多次,可是在經過了江家答應婚事的大喜之後,再從江問簡這兒受到這樣的屈辱,無異于給他雙重打擊。
他緊緊握着拳頭,胸膛起伏,盯着江問簡。
江問簡嘴上厲害,心裡卻發怵,畢竟自己現在在陸鳴山的地盤上,要怎麼辦,還不是陸鳴山說了算?
他警覺地瞅着陸鳴山,盤算片刻,又開始來軟的,扯過袖子捂住臉嗚嗚哭起來:“我大好的前程,這下全毀了!我本來可以考功名、可以當富家夫人,現在隻能跟着你風餐露宿,陸鳴山,你好狠毒啊!嗚嗚嗚嗚……”
陸鳴山:“……”
他看了看江問簡身上滾了草屑但依然精美的錦緞嫁衣,又看看自己。
一身粗麻布短打,踩着雙破草鞋,懷裡還抱着自己紮的破爛蓑衣,臉上和身上裸露的皮膚全塗了防蚊蟲的黑泥,髒兮兮的十分邋遢。
原本他打算進山打點兔子山雞,今晚讓剛嫁過來的江問簡吃頓好的,哪知道進山碰見一頭小鹿,就在山裡耽擱了,剛剛才回來,身上沒來得及收拾。
這副邋遢模樣被江問簡撞上,怪不得人家看不上。
陸鳴山握了握拳頭,最後還是松開了。
他現在虎落平陽,人人都能來踩一腳,江問簡要是嫁給他,少不得要吃苦。
而且……
他看了看夜色中江問簡白皙漂亮滿是驕矜的臉蛋。
長得漂亮,要是被地痞無賴看上,自己護不住,那就麻煩了。
陸鳴山開口:“既然如此,這樁婚事就此作罷,你回去吧。”
江問簡雙眼一亮。
沒想到他都被騙到這兒來了,陸鳴山還肯放他走!
他一刻也不想停留,連忙說:“那我這就走了,不用送。”
說完,像生怕陸鳴山反悔似的,轉身就走。
陸鳴山立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看他輕快地下了山坡走到小道上,這才披上那身破破爛爛的茅草蓑衣,往回走。
回到冷冷清清的破敗小院裡,他先點上了油燈,舉着燈去柴房生起火。
竈火燒起來,黑乎乎的屋子亮堂了些,映出了紙窗戶上貼着的紅喜字。
打回來的山雞兔子和小鹿還堆在小院裡,陸鳴山跟看不見似的,兀自生着火。
火光映照着他的側臉,隻照出臉上斑駁的黑泥,他盯着橘色的火焰,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好半天,竈火燒得噼啪作響,大鐵鍋裡也發出嗡嗡的幹燒聲,陸鳴山才回過神似的驚醒,揭開鍋蓋一看。
早上用過熱水後鍋裡就沒剩多少水了,這會兒早燒幹了,他連忙跳起來出去打水。
從院中的水井裡挑了兩桶水倒進大鐵鍋,陸鳴山好像已經緩過了神,将蓑衣挂好,把汗濕的粗麻布衣換下來,赤着身子在井邊打了涼水就從頭往下澆。
冰涼的井水沖去了蜜色肌膚上的黑泥,露出緊實矯健的軀體,陸鳴山将頭臉和身子洗幹淨,濕漉漉的長發擰幹,正要穿衣,院門忽然被人一推。
江問簡遲疑的聲音傳來:“我沒找到回去的路……”
話音未落,他看見了院裡赤着身子的陸鳴山,登時雙目圓瞪,立刻背過了身。
陸鳴山也沒料到他會回來,立刻扯過一旁晾衣架上的外衫,披在身上。
江問簡背對着他,小聲說:“你怎麼在院子裡洗澡,不要臉。”
陸鳴山:“……”
江問簡繼續嘟囔:“可不是我要看的,是你自己在外面打赤膊,我不會對你負責的。”
陸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