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山拖着茅草回來時,江問簡剛剛把飯煮好,見他回來,便說:“我睡醒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覺得肚子餓了,就煮了飯,你餓了沒?”
陸鳴山點點頭:“剛過正午,是吃飯的時候。”
江問簡驚訝地看了看屋外:“大中午的,天這麼黑,我還以為我睡到晚上了。”
他用青椒炒了雞蛋,又炒了豆角茄子,做了個絲瓜湯,兩人便坐在矮方桌邊吃午飯。
“看今天這天色,雨是不會停了,待會兒我幫你的忙,一起把倉房的屋頂補好。”江問簡一邊吃飯,一邊說。
陸鳴山點了點頭。
江問簡又同他聊天:“我覺得養雞太慢了,你說說,還有什麼能掙錢的法子?”
陸鳴山低頭吃飯,不作聲。
江問簡撇撇嘴:“也對,你要是知道,你自己就掙去了,哪能等到現在。”
陸鳴山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掙了錢,然後去宜州?”
江問簡一愣。
他反應過來,陸鳴山不說話,是不樂意自己離開。
雖然在這山溝溝裡确實不好待,但是陸鳴山舍不得他,又讓他莫名有點兒高興。
昨天陸鳴山還跟他生悶氣,不吃他做的飯,他還以為陸鳴山多硬氣呢。
江問簡就笑嘻嘻地問:“你舍不得我走呀?”
陸鳴山繼續吃飯,不作聲了。
“……”江問簡沒等到答複,面上讪讪的,解釋道,“我也沒想那麼多,就是想掙些錢,讓日子好過一點。不如這樣,我倆一起掙錢,我帶你去流州,怎麼樣?”
陸鳴山的筷子一頓,擡眼看他。
江問簡也看着他:“你是侯門之後,見聞、學識、本事,都比一般人強得多,在這深山裡打獵實在屈才,等去了流州,我托人給你找個公家的差事……”
“不必。”陸鳴山打斷他,“我不去流州。”
江問簡一愣,十分不解:“為什麼?你不是要重頭再來麼?有公家的差事,就有出頭的機會,不比你在這兒打獵強多了?”
陸鳴山望着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江問簡:“我回到流州,拿回我的家産,就能繼續讀書,參加明年的秋闱。你去流州,也有更多機會,這有什麼不好?你不用擔心沒有落腳處,我在流州有鋪子莊子,州府的大小官員多少也受過我父親的恩惠……”
陸鳴山仍是搖頭:“棠兒,你不用操心我,我自有安排。”
“……”江問簡吃了閉門羹,臉色就不太好看,翻了個白眼,“誰操心你了,你不去流州,我就隻能靠我自己,不知道要攢到猴年馬月才能攢到回去的盤纏,萬一錯過明年的秋闱,我就又要等三年。”
陸鳴山:“……”
他沉默片刻,說:“秋闱是大事,你好好備考,明年我送你去江南貢院考試。”
江問簡一愣,萬萬沒料到他被自己叔父騙走一大筆彩禮,又遭自己悔婚,還願意出這個冤枉錢送自己去趕考,不由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
陸鳴山:“……怎麼了?”
江問簡神情複雜:“我該說你什麼好?你自己日子都過成這樣了,還來管我的閑事,你、你……”
他的語氣軟了點兒:“我悔婚不願嫁你,難道你就不怨我?怎麼還願意這樣幫我呢?”
這是他第一次把這件事放在明面上提,先前是絕口不談的,因為怕說着說着陸鳴山就反悔,不放他走了。
陸鳴山:“你不願意,我沒法強求。”
江問簡:“……”
“至于幫你,”陸鳴山頓了頓,半晌隻說,“好歹自小相識,能幫就幫。”
江問簡:“……”
江問簡不願意,他就作罷,江問簡想趕考,他還能幫就幫,他難道就沒有一點兒脾氣嗎?!
哦,不對,他有脾氣的,昨天就發過脾氣了。
江問簡忍不住說:“陸鳴山,你長這麼大,是不是被人騙過很多次錢?”
“?”陸鳴山說,“我沒被騙過錢。”
江問簡不信:“你被騙了,都不知道自己被騙罷。”
陸鳴山搖搖頭:“最近幾年,隻上過你叔父的當。”
江問簡:“……”
提起這個,他便氣短,索性揭過此頁,說:“要參加秋闱,最緊要的倒不是錢,而是通關文書和生員保函。”
陸鳴山:“你沒有帶能驗明身份的文書?”
江問簡搖搖頭:“都在我的兩個貼身小厮那裡,他倆不知道被我叔父發落去哪兒了。”
陸鳴山想了想:“還有一個辦法。”
江問簡擡頭看他。
陸鳴山望了他片刻,說:“你自己應該也想到了。”
江問簡抿住了嘴唇。
這另一個辦法,就是嫁給陸鳴山,憑着夫妻關系,落在陸鳴山的戶頭上,辦理新的身份文書。
這個辦法是目前最省心省力的,可代價是他未來都要和陸鳴山綁在一起了。
江問簡嗫嚅着小聲問:“能不能、能不能假成親?”
“不能。”陸鳴山毫不留情,盯着他,“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江問簡也覺得假成親一聽就是過完河要拆橋的意思,又聽陸鳴山語氣認真,不由羞愧地低下了頭。
怪不得先前自己喊了他相公,後面又說是人前做戲,陸鳴山會生氣,原來他把婚姻大事看得如此嚴肅。
“對不起。”江問簡讷讷道,“我以後不随便提成親的事,也不亂叫相公、夫君了。”
陸鳴山:“……”
他悶頭扒完了飯,把桌子收拾了,剩飯剩菜拿去喂狗喂雞,然後回來洗碗。
江問簡覺得他像有點兒生氣,但又不知道他為何生氣,正好這時候外頭的雨下大了,他便說:“雨又下大了,咱們去補屋頂罷。”
陸鳴山:“嗯。”
他飛快洗完碗,走出了柴房。
剛從山上打下來的茅草還濕漉漉的,得把它們一條一條排列整齊,用細竹條編壓成一片,再一片一片蓋到屋頂的木框架上。
陸鳴山前天進山砍的一大堆竹子,做完兩條竹椅還剩了不少,這會兒就派上了用場。他在一旁削竹條,江問簡就把茅草一條一條排好。
兩人動作都不慢,不一會兒就編出了一大堆茅草片,江問簡編完,用手抽了抽茅草,輕輕松松就抽出一條來。
江問簡:“……”
“我都壓得這麼緊實了,怎麼還能抽出來?”他不由說,“大風一吹雨一淋,可不就被吹走了嘛。”
陸鳴山穿上蓑衣戴上鬥笠:“茅草又不是青瓦,壓得再緊也會掉。”
江問簡蹙着眉:“那雨季來了怎麼辦?難道我們都不用幹活了,天天修屋頂?”
陸鳴山抱着茅草往外走:“過完今天再說。”
他快跑幾步,在院中的柿子樹上借力一蹬,就跳上了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