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簡有多嬌氣,陸鳴山從小就清楚。
小時候在一塊兒玩,但凡要出點力氣的,都是陸鳴山跑腿。
但是江問簡好像又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嬌氣。
前幾個月暴雨淹了院子,他補了一晚上屋頂,江問簡就在院裡清了一晚上積水,沒有叫苦叫累,第二天還被毒蛇咬了,撿回一條命之後也沒有再埋怨。
為了掙回家的盤纏,他兢兢業業地養着雞、種着菜,每幾天就去孟莊給孟芳兒上課,時不時還要進山拾野貨,并沒想過要待在家裡當少爺,不勞而獲。
他上回的救命之恩,這一次江問簡也還回來了。
父母給他挑選的這位妻子,初看有許多小毛病,可相處下來卻的确是個大方端正、持家有道的良配。
雖然新婚之夜江問簡說的那些話狠狠傷了他的心,可畢竟那天的情況特殊,也不能全怪江問簡。
這些念頭在心裡來回打轉,每轉一次,陸鳴山就後悔一分。
新婚之夜的事就不該再提起來,對棠兒的那幾分抱怨,就該爛在肚子裡才對。
可是……
也許自己會說出那些話,是因為在心底裡,還是隐隐地埋怨和擔憂,覺得棠兒隻看家世,并不是看中了他這個人。
哪怕他以後東山再起,有資格迎娶棠兒,可這份埋怨和擔憂,依然會是紮在他心裡的一根刺。
陸鳴山輕輕歎了一口氣,最終沒有進屋去,也沒有開口說話,獨自返回柴房歇息去了。
聽松一邊給江問簡揉着膝蓋,一邊瞟了一眼屋外,小聲說:“公子,他回去了。”
江問簡仍閉着眼睛,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不知道聽沒聽見。
聽松想了想,說:“公子,這個獵戶着實可惡,居然敢這麼說你。既然這樣,咱們也沒必要在這裡待下去了,不如明天我們就回流州吧?”
依然沒有回音。
“……”聽松賣力地給他揉着膝蓋的淤青,“公子,你又生他的氣,又不願意走,那你想怎麼辦?”
江問簡終于開口了。
“你閉嘴。”他說。
聽松:“……”
聽松撇撇嘴:“公子,你别難過了,要是你真的消不了氣,你就再出去把他打一頓,反正别悶在心裡,氣壞了身子。”
“……”江問簡擡眼斜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他傷得那麼重,我非得拿掃帚把他痛打一頓,真是氣死我了。”
說着,他越想越氣,把聽松踢開,一把拉上被子蒙住頭:“不揉了,我要睡覺了。”
聽松隻能退出屋去,給他帶上門,然後去柴房罵陸鳴山。
“都怪你,公子被你氣壞了。”聽松一邊收拾竈台、洗碗、洗藥罐,一邊絮絮叨叨,“兩個人相處,哪能總分得清誰對誰錯?非要争出個對錯,這日子還怎麼過?”
“公子是坤君,又要讀書考功名,又要生兒育女操持家業,可比乾君累多了,你就不知道讓着公子嗎?”
“我告訴你,不懂體諒、不懂退讓的乾君,是一輩子都讨不上老婆的。你别以為你有樣貌、有本事,你就了不起,有樣貌有本事的男人我們公子見得多了,要不是有婚約,你以為輪得着你?”
坐在幹草堆上閉目養神的陸鳴山聽出了點兒意思,睜開眼,問:“你是說,屬意棠兒的男人很多?”
“對呀。”聽松把碗洗好放進櫥櫃,“我家公子在流州府可是頗有才名的風流人物,偷偷摸摸屬意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哪怕他回家之後再嫁,也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娶他的。”
陸鳴山皺起眉頭。
聽松還在那邊繼續說:“哪怕你想以後闖出點門道來,再到流州迎娶我家公子,诶嘿,我家公子早被别人娶走啦!”
陸鳴山:“……”
聽松:“你這什麼表情,這不是當然的事嗎?我家公子這麼搶手,怎麼可能一直等着你?誰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功成名就呢?”
陸鳴山:“……”
聽松:“所以我勸你别太軸了,能抓住機會的時候就要抓住機會,雖說吃軟飯不太好聽,但是好歹你有媳婦兒了,以後幹什麼都有人幫襯,這不比你一個人打拼要強多了?”
“……我決不會吃軟飯。”陸鳴山黑着臉哼了一聲,轉過背去,不搭理聽松了。
從這天開始,一連好幾日,江問簡都沒再搭理過陸鳴山。
陸鳴山有心向他表示歉意,但家裡的條件又有限,買不了什麼貴重禮物,便做了些小貓愛玩的藤球、羽毛棒,打算擱在江問簡床邊養着小白貓的竹籃裡,好讓江問簡逗貓取樂。
小白貓蘿蔔才三四個月,依然是毛茸茸圓滾滾的一團,但身手已經敏捷多了,走路不再磕磕絆絆,每天都會大清早從竹籃裡爬出來,翻出江問簡的卧房門檻,把小尾巴豎得高高的,在院裡巡邏。
陸鳴山也起了個大早,拿着剛做好的羽毛棒,喊了一聲院子裡巡邏的小白貓:“蘿蔔。”
胖胖的圓滾滾的蘿蔔扭頭看向他。
陸鳴山晃了晃手裡的羽毛棒,棒頭的鈴铛叮鈴鈴作響。
蘿蔔立刻掉頭四腳飛奔過來,朝着羽毛棒一個猛撲,一口咬住了羽毛。
陸鳴山對這個逗貓棒的效果很滿意,把羽毛棒往回抽。
但是小胖貓蘿蔔還緊緊咬着羽毛不松嘴,陸鳴山扯了幾下沒扯動,怕把它的牙扯崩了,隻能掰開它的嘴,抽出羽毛棒。
可一抽出羽毛棒,小蘿蔔又開始猛撲,陸鳴山連忙晃着棒子,讓它撲不着,逗得它蹦來蹦去,鈴铛叮鈴叮鈴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