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六合鎮外,荒山野嶺。
一片向北的山坡上,有座很氣派的夫妻合葬墳茔,屬于陳鄉紳白天剛落葬的女兒女婿。
墳頭前還殘留着不少鞭炮的碎屑,與滿地殘雪混在一起。
深夜的墳茔四周無人,十分安靜。凜冽的北風緊一陣慢一陣刮着,搖動漫山遍野的樹木随之簌簌作響。
風搖樹響的聲音中,還夾雜着一種若隐若現的沉悶聲響,是從墳茔裡面傳來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地下刨洞。
那聲音越來越明顯,墳頭前浸透雨雪的潮濕土壤也随之緩緩隆起。
片刻後,一隻沾滿泥土的手破土而出,手腕處戴着一根綴了銀鈴的金剛結紅繩。
剛下葬不久的墳茔裡突然伸出一隻手,如此鬧鬼的一幕要是被人看見了,一定要被吓瘋不可。
一隻手伸出地面後,另一隻手也緊接着往外扒,很快大阿難就自己把自己從土裡頭扒拉出來了。
“總算出來了,快憋死我了!”
爬出地面的大阿難活像一個土人,從頭到腳都是泥土,那叫一個灰頭土臉。
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他一邊動手撣起了自己一身的泥土。無意中瞥見墳前擺着的供品,眼睛頓時為之一亮。
“太好了,又有吃的。”
昨晚吃的東西已經消化得一幹二淨,剛才的一通刨地打洞又是力氣活,消耗了他不少體力,肚子更是餓得咕咕直叫。
墳前擺放的供品很是豐盛,有魚有肉。
魚是整條清蒸的鲈魚,肉是整隻紅燒的豬肘,就是都已經涼透了,還沾了不少紙錢灰,看起來髒兮兮。
如果是以前,大阿難絕對不會吃這種東西。而現在,他毫不嫌棄地就抄起一雙上供的筷子吃起來。
哪怕魚冷了透着一股腥味,冰涼的紅燒肘子也沒滋無味。
埋頭大吃特吃了一通後,大阿難忽然有所警覺地一擡頭,發現一道鬼影出現在墳茔旁。
“咦,小鬼,怎麼又是你?”
小阿難滿臉關切的神色,眨巴着眼睛回答道:“我特意過來看看你要不要幫忙,雖然我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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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銀鈴昨晚沒有提醒過這個小鬼不簡單,大阿難搞不好就真信了他的鬼話。
明明是個厲害角色,卻要假扮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鬼跑來賣乖,肯定是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阿難弟弟,你心腸真好,多謝關心。”
大阿難心裡想着“我信你個大頭鬼”,嘴裡卻說着感激的話語。
小鬼既然想演那就陪他演喽,反正他如今也是演戲的一把好手,拼起演技來不見得會輸,看誰演得過誰吧。
“阿難哥哥,你昨晚請我吃了那麼多東西,我就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報答一下,你順利出來了就好。”
大阿難随口叫了小阿難一聲弟弟,他就打蛇随棍上地喊起了他哥哥,喊得别提多情真意切了。
“這裡又有供品,你既然來了,要不要再一起吃點?”
“這些東西又冷又髒,你也吃得下去嗎?”
“肚子餓的時候,我什麼都吃得下去。東西再難吃,也比餓肚子要強。”
“這倒也是,隻不過阿難哥哥,你看起來不像是受過苦遭過罪的人呢!”
“你個小鬼能看得出什麼呀!我受苦遭罪的時候,估計你都還沒出生呢!”
“阿難哥哥,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小阿難一臉天真好奇的神色,大阿難清楚他這是想要刺探自己的底細。
“我啊,就是一個七災八難倒黴透頂的人。”
含糊其詞的一語帶過後,大阿難反過來問道:“你呢?怎麼小小年紀就做了鬼?”
“我也是一個七災八難倒黴透頂的人。母親生我時難産而死,父親因此覺得我不祥,就把我寄養在一家道觀裡。沒爹沒娘的孩子少不了被人欺負,有天一個小孩子拿磚頭砸我,不巧砸中了後腦勺,我就這樣被砸死了。”
小阿難這番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他委屈巴拉、可憐兮兮、還含着兩泡眼淚的小模樣兒,着實惹人心疼憐愛,一點都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大阿難忍不住在心底為他點贊:這家夥如果真是在演的話,那這演技也真是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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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難弟弟,你好可憐啊!”
大阿難滿臉同情地伸手去摸小阿難的頭。
他順勢嗚咽着撲進他懷裡,一副想要求抱抱求安慰的弱小姿态,右手卻蓦然勾指如爪,朝着大阿難的胸口剜去。
這是一招緻命的殺招,在如此近的距離中很難躲過。不過大阿難早有防備,出手奇快地用右拳對上小阿難索命的五爪,并借助沖擊力後退了一箭之地。
“你這小鬼真行啊!一邊裝可憐,一邊下黑手,要不是我早就心存提防,沒準真要死在你手裡了!”
小阿難臉色一變,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眨眼間就收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與年紀全然不符的陰沉冷酷。
“你是怎麼識破我的?”
小阿難想不通自己是怎麼暴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