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華城。
華城最熱鬧的集市是西市,這裡有各式各樣的商家和琳琅滿目的商品,前來逛西市的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
西市的入口處,有人擺了一個小攤賣字謀生。
一張掉光了漆的舊方桌,加兩把吱呀作響的舊木凳就是全部家當。
有塊充當招牌的長木闆豎在桌前,上面寫着四個字——“代寫書信”。
一個年輕書生端坐在桌子後面,正是那不知是何妖的阿難。
他穿着一襲灰撲撲的棉質長衫,頂髻上插着一支粗糙的竹制發簪,雙腳套着一雙褪了色的舊布鞋。
從頭到腳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窮光蛋”三個字幾乎就是頂在腦門上。
在西市門口百無聊賴地守了一上午,阿難才好不容易等來了一位客人。
那是一個混混模樣的小子,要求幫他寫一首情詩,也不知要去哄騙哪家的無知少女。寫完一個銅闆也沒給,直接拿了就想擡腿走人。
“記賬。”
阿難一把攔住小混混,笑容可掬地道:“抱歉客官,小本生意,不記賬,收現錢。”
“老子說記賬就記賬,滾一邊去。”
小混混罵罵咧咧地想要把人推開,可是這書生看起來瘦伶伶的,他随手推一下卻推不動。
“客官,十個銅闆,請付賬,謝謝。”
小混混當然不可能給錢,見推了一下沒把人推開,幹脆直接上腳踹。
“你個窮酸書生找死嘛!”
那一腳又準又狠地踹中了阿難的腹部,一般人肯定會被踹成滾地葫蘆。
但他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座石像,穩當得不可思議。
踹人的小混混卻連退了好幾步,感覺這一腳像踢到了鐵闆,腳掌差點沒折成兩半,疼得呲牙又咧嘴。
“我不想找死,隻想收錢。十個銅闆,可以給錢了嗎?”
小混混吃了虧就學會乖了,立馬老老實實地掏出十個銅闆遞過去。
“感謝惠顧,客官慢走,有需要再來啊!”
阿難接過錢後笑容滿面地送客,小混混拖着一條傷人不成反傷己的右腿,一瘸一拐地悻然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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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一上午,就掙了十個銅闆,正好夠阿難中午在附近馄饨鋪吃上一碗最便宜的清湯馄饨。
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馄饨被送上桌後,阿難剛埋頭喝了一口湯,眼角餘光就瞥見之前那個小混混。
他正一瘸一拐地從店門外走過,身旁跟着好幾個一看就是潑皮無賴的家夥。
很顯然,小混混剛才吃了虧不肯善罷甘休,找了一幫兄弟殺回來想跟他秋後算賬呢。
阿難懶得搭理這群烏合之衆,眼前這碗熱乎乎香噴噴的清湯馄饨,才值得他花時間好好享用。
可惜事與願違,一碗馄饨還沒吃上幾口,小混混那幫人就氣勢洶洶地沖進了鋪子。
他們在攤子那邊撲了一個空,猜到阿難應該是去吃午飯了,便在附近的食肆飯鋪裡輪流找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大哥,就是這小子弄傷了我的腿。”
小混混惡人先告狀,他口中的大哥滿臉橫肉,高大魁梧,鐵塔似的往阿難面前一杵,惡狠狠地揚起自己砂缽大的拳頭。
“臭小子,敢欺負我鎮山虎的弟弟,真是活膩味了!”
“稍等一下。”
阿難舉起一隻手示意暫停,鎮山虎自然是不會配合的,還想一拳把這文弱書生直接揍趴下。
然而,他無比驚駭地發現自己突然動不了了,整個人就像被點了穴道似,保持着張牙舞爪的姿勢一動不動。
“大哥,你愣着幹嗎呢?”
小混混一臉不解,其他潑皮無賴也滿臉納悶,不明白平時說揍就揍從不含糊的大哥,今日為何突然這麼“遲疑不決”。
阿難慢條斯理地繼續吃着馄饨,一邊吃,一邊看着鎮山虎問得很和氣。
“我這正吃飯呢,有什麼事回頭再說,你看成嗎?”
鎮山虎已經明白了,這書生看似文弱,其實是個不好惹的硬茬。他都沒出手就把自己給定住了,除非腦子有病的人才會繼續跟他叫闆。
“成,那我就不打擾您吃飯了,您慢用。”
說出那個“成”字話時,鎮山虎就發現自己又能動了。
他立刻收起之前那副張牙舞爪的姿态,雙手攏在腹部邁着小碎步往後退,活像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
“不是,大哥,這怎麼回……”
“你給老子閉嘴。”
小混混理解無能的話還沒說完,鎮山虎扭頭就猛抽了他一個大嘴巴,打得他原地轉成了陀螺一枚。
“你們幾個,快把他拖出去。”
幾個小弟都是滿頭霧水,不明白老大明明帶着他們來替自家親弟弟出氣的,怎麼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當衆抽起他的耳光來了。
不過老大既然下了命令,他們還是很聽話了,立馬七手八腳地把被一巴掌抽得暈乎乎的小混混拖了出去。
“這位公子,我弟弟年輕不懂事,多有冒犯,我替他給您賠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