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兩個耳朵間镌刻着一朵五瓣的梅花,胸口處雕着一個篆體的“苓”字。
剛才陰有苓拼命掙紮時,亵衣的領口中無聲滑出了這枚金兔挂墜。
厲無情一眼瞥見,仿佛被一道強光刺中,不由自主地雙眼一眯。
腦子還在遲鈍緩慢的反應中,手已經自動做出判斷,立刻松開扼在陰有苓頸部的五指,一把拽下了那根紅繩拴着的金兔挂墜。
陰有苓沒有立即回答,因為喉嚨還疼痛得發聲困難。她也不明白厲無情為什麼會對這個挂墜感興趣,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快說。”
厲無情發狂似的嘶吼了起來,他的耐心原本就不多,此刻更是像紙一樣薄,随時可能裂成碎片。
“娘胎裡帶出來的,爹娘說,我出生時手裡就抓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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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陰有苓從陰夫人肚子裡呱呱落地時,粉白的小拳頭中握着一隻金燦燦的小金兔。
這個寶貝閨女的生肖就屬兔,還自帶了一隻小金兔出生,讓陰氏夫婦又驚又喜。
陰有苓的名字,就來自小金兔上雕着的“苓”字。
血像潮水般轟的一下湧上頭來,洶湧澎湃地撲打着厲無情的太陽穴。心髒也像一面被瘋狂擂打的鼓,原本鋒利無比的眼神突然就鈍了下去。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出生時手裡就握着這個小金兔,它是我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厲無情蹲下來,一瞬不瞬地注視着陰有苓的面孔,專注的眼神似乎是想要從中尋找什麼痕迹。
她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定定地,深深地,錐子似的盯着他看回去。
“我爹說,這個吊墜應該是前世之物,與我羁絆頗深,所以帶來了今生。你認識它嗎?”
厲無情當然認識了。
這個金兔挂墜當年由他親手繪出圖樣,再交由西郢國最好的金匠打制,天下僅此一枚,送給了獨一無二的……
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兇猛無比地湧來,差一點把他卷走。他感覺自己仿佛被冰冷刺骨的寒流淹沒了,渾身抖得像一片秋風中的落葉。
陰有苓趁此機會蓦地發難,左手抓住那支釘透右手背的白翎箭一把拔出來,強忍劇痛直刺厲無情的胸口。
如果有機會當場報仇的話,她又何必再等以後呢?
厲無情雖然身心巨震、神思恍惚,但多年來在無間鬼域煉就的敏銳反應,讓他本能地迅速後退。
不過那支鬼箭還是刺入了他的胸口寸許,所幸并未造成緻命傷。
一擊得手的陰有苓,扭頭又去拿那柄重劍。
可是受傷的右手無法負重,換成左手握劍再回頭時,愕然發現厲無情已經不見了。
陰有苓原本還打算跟厲無情殊死一搏。她雖然刺傷了他,但傷勢并不重,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萬萬沒想到,這個鬼家夥居然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疫鬼厲無情其人,手段可以多陰損,心腸可以多狠毒,陰有苓已經通過親身經曆對此有了充分認知。
他絕不是那種會突然大發善心的人,之所以改變主意不殺她,甚至不計較被她刺傷的事,隻能是跟那個金兔挂墜有關。
——難道我前世跟他有什麼瓜葛嗎?不會吧?我上輩子怎麼會認識這麼一個不男不女心狠手辣的混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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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島偏僻無人的海灘上,一道白色身影在黑夜中無聲幻出。
那是剛被陰有苓刺傷的厲無情,胸膛上還紮着一支白翎箭。令三界無數人膽寒的鬼箭幽厄,這還是破天荒地頭一回刺在自家主人身上。
厲無情拔出紮在胸口的鬼箭随手一扔,他沒有流血,鬼是沒有鮮血的。
然而他的臉色卻如大量失血般慘白無比,脆弱得像張輕輕一捅就會破的紙。雙腿似乎也不足以支撐身體,整個人搖搖欲墜。
當他終于墜下去後,倒在沙灘上蜷成一團瑟瑟發抖的身子,像個碎了一地的破瓷瓶。
夜風中,飄起了一陣嗚嗚咽咽的哭聲。
那聲音聽起來筋疲力盡,凄涼又悲慘,孤獨而絕望,仿佛是一隻走失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