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越君樸是人間凡界首屈一指的修真奇才,大有希望飛升成仙。
萬丈紅塵于他來說不過隻是暫寄之所,沒有人是他的競争對手,更沒有人能壓他一頭。高潔之魂,脫俗之姿,自然也就無人能及。
飛升成仙後,越君樸成了雲間仙境的新晉仙官,上頭壓着一堆比他有資曆或有實力的大仙官。
這倒很正常,畢竟論資排輩他是後輩,不可能後者居上。
然而,明光的霞舉飛長改變了這種論資排輩的現象。
他被封為僅次于帝君的天君,一躍成為雲間仙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量級人物。
如果明光不是無極宗出身,跟越君樸扯不上任何關系也沒什麼。
可他們偏偏師出同門,不可避免地被人拿來比較,而這種比較讓越君樸沒法不灰頭土臉。
曾經的越君樸也是天之驕子,被人頂禮膜拜的對象。
如今卻因為明光的出現被比得黯然失色,那種巨大的落差讓他沒法不心理失衡。
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隻要你嘗試過什麼叫嫉妒——在此之前,越君樸從來沒有嫉妒過任何人,因為沒人值得他去嫉妒。
直到明光的出現,他終于開始嘗到了嫉妒的滋味。
強烈的嫉妒如同一條毒蛇盤踞在心底,嗞嗞地吐着血紅的蛇信,叫嚣着想要咬人。
明光被貶下凡的那天,越君樸終于放任這條毒蛇咬出了緻命的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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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任天真感慨當年的自己有多好時,越君樸不自覺地低下頭,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人都是會變的,神仙也一樣。”
“你讨厭明光,是因為他比你強嗎?可雲間仙境還有其他比你強的大仙官,你為什麼唯獨讨厭他呢?”
“你不懂。”
越君樸沒法解釋自己那些幽微曲折的心思,任天真卻因為衛靖之前的點撥,大概懂了其中的緣故。
“因為你和他師出同門,難免會被别人拿來比較。而你在這種比較中處于劣勢,處處都不如他,所以就特别讨厭他是吧?”
任天真一針見血的話,再次讓越君樸無法不惱羞成怒,低吼道:“是又怎樣?難道我不能讨厭他嗎?”
“當然不能。因為并不是明光要跟你比較,而是那些閑得沒事幹總把你倆相比較的人,是他們在輕視你嘲笑你而不是明光。所以你應該讨厭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些無事生非瞎比較的人才對。”
越君樸神色複雜地沉默着,他其實也讨厭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但是跟他們翻臉會得罪很多人,就不如讨厭明光一個人。
“如果是明光老在你面前炫耀他比你強,那麼你有機會陰他一把也算情有可原。問題是明光有那麼做過嗎?”
“他年紀輕輕就飛升成仙,别提多傲氣了,在雲間仙境總是一副目無下塵的作派,很多人都讨厭他。”
“也就是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視同仁的傲氣,并非隻在你面前擺譜兒,我的理解沒錯吧?”
越君樸不覺一窒,任天真繼續往下說:
“明光十八歲就飛升成仙,是史無前例的第一人,他為此感到驕傲自豪也很正常吧?”
“我承認他很強,但他能不能不要因為自己的成功就把尾巴翹得那麼高,表現得謙虛一點不行嗎?”
“就算明光表現得很謙虛,你和雲間仙境的其他仙官也還是會讨厭他的。一個這麼年輕就這麼成功的人,很難不招來别人的嫉妒。嫉妒者會找出一千個理由讨厭他,無論他怎麼做都是錯。”
越君樸不服氣地道:
“好,我承認我是嫉妒他。如果你有一個花妖姐妹,明明比你晚修煉幾百年,修行卻比你高出一大截,成為名揚四海的大人物,處處壓過你一頭,你也很難做到不嫉妒吧?”
人性複雜,有時候人們可以欣賞稱贊一個陌生人的出類拔萃,卻無法容忍身邊熟悉的人比自己更優秀,過得更好。
任天真卻想也不想地就搖頭,“我為什麼要嫉妒?别人比我強隻要是憑真本事辦到的,那就是她自己的能耐,我隻會心服口服。”
“可是如果别人總把你和她相提并論,說你不如她,你心裡會不難受嗎?”
“我才不會難受呢,誰敢這樣無事生非,我隻會讓他們難受。要是被我聽見這種拉踩式的比較,我一定沖過去怼死他們——關你屁事,嘴巴太閑就去把馬桶舔一舔,也算是幹點正經事。”
任天真一向活得率性灑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說什麼做什麼都遵從自己内心的聲音。
比她強大的人她不會嫉妒,認為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比她弱小的人她也不會輕視,如果投緣的話還可以不拘一格交朋友。
越君樸怔怔地站着一言不發,忽然覺得自己白當了幾百年的神仙,竟還不如一個妖怪活得通透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