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那年遊曆越城時,明光在嘉湖救下了雙頭畸形兒阿難,動手為他割去了那個多餘的頭顱。
原本還以為這個孩子恢複正常外形後會苦盡甘來,卻不知為何竟英年早逝了。
此時此刻,應長恨終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那晚在玉嶺,他明明想要拖着阿難一起死,他卻還是不計前嫌地從疫鬼手裡救了他。
“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所以厲無情要殺我時才會救我。”
“一開始隻是感覺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三百多年前的事相隔太過遙遠,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既然都救過一次了,那就再多救一次吧。”
應長恨内心是說不出的百感交集,原來他的兩位救命恩人其實就是同一位。
——也不知是什麼天意注定,三百多年前的明光和三百多年後的阿難,兩次救了他的命。
“當年你在越城救了我,我一直想要報答你。後來你飛升成仙,越城為你修建了一座很大很氣派的神廟,我就去做了一個負責清掃的小道士,每天把廟觀收拾得一塵不染。日子雖然清苦,卻是我過得最平靜也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應長恨的眉宇間浮起一縷回憶之色,在越城靈曜廟度過的那三年,是他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太平歲月。
雖然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道士,卻是在恩人的神廟中日夜供奉他,他願意餘生都留在這裡報恩。
然而,這段好時光僅三年就到頭了。明光被貶下凡後,人間凡界的靈曜廟陸續毀于雷火,越城這一座也不例外。
“後來靈曜廟毀于雷火,我來不及逃離,就葬身火海了。”
經年後舊事重提,應長恨的語氣和明光一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别人的事,與自己毫不相幹。
“阿難弟弟,你怎麼沒有變成老實本分的冥鬼去投胎,而是化作厲鬼在無間鬼域闖蕩呢?”
“因為我想替你報仇。天界潑在你身上的這盆髒水,我想讓他們用血來清洗。”
應長恨不再掩飾自己對天界的憎恨。既然阿難不是堕凡的仙鯉,而是當年遭貶時被坑去畜生道的明光,那他們就是同仇敵忾的一方。
“當年的事你并不清楚,怎麼就肯定我是被潑了髒水呢?”
應長恨一瞬不瞬地注視着明光,一字一頓緩慢而有力地道:“靈曜天君,你是我唯一信奉的神明。無論别人怎麼說,我堅信你絕對不是那種狼子野心的人。”
“我都已經垮台三百年了,還以為信徒早就跑光了,沒想到還有碩果僅存的一個。阿難弟弟,謝謝你。”
明光感慨萬千地伸出一隻手,按在應長恨的肩膀上,他粲然微笑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在無間鬼域,應長恨一向出了名的冷心冷面,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笑容。
微笑對他來說像是比黃金珠寶更加貴重的禮物,吝啬得不願送給别人,唯獨阿難是個例外。
如今得知阿難就是明光,這一禮物更是免費大放送。
“行,那我就不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客氣話了。阿難弟弟,現在你可以叫我一聲阿難哥哥了吧?”
曾經的難兄難弟組合,阿難一直親親熱熱地管應長恨叫阿難弟弟,他卻從沒叫過他一聲哥哥。
即使關系密切後,他也隻是不再惡聲惡氣地喊臭妖怪,而是直接叫他阿難。
這一刻,一慣以兇神惡煞著稱的新任鬼王,卻溫馴如小貓咪似的點頭,毫不遲疑地喊道:“阿難哥哥。”
自從明光遭貶下凡後,應長恨的心願就是在人間找到他。
那晚偶遇溫且惠,他詢問她要如何找到失散的哥哥,其實就是想知道有什麼方式能找到明光。
而現在,明光果然成了他的兄長,他也甘心情願一輩子當他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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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劍日月明離開摩宵宮的第二天,任天真正好過來探望陰有苓。得知此事後,她自然很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太好了!看來阿難哥哥想到法子收回仙劍了。”
任天真欣喜之餘一時嘴快,陰有苓聽得大吃一驚:“你剛才說什麼?”
“呃……陰姐姐,我本來不想多嘴的,不過既然都說漏嘴了,那就索性告訴你吧——阿難哥哥其實就是當年被貶下凡的靈曜天君明光。”
任天真這麼一說,陰有苓自然要繼續追問,于是她幹脆把自己在瀚海沙漠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她。
“陰姐姐,事情就是這樣,我剛知道真相的時候和你一樣震驚。現在看來,明光當年被貶一事沒那麼簡單,他肯定是遭人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