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盒翻倒,天幕被染上一片無法拭去的墨痕。老舊小區中單元樓挨挨擠擠,一輛車披着低調的夜色靜靜地停泊在位于小區中心的某棟樓下,宛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等待着某個未知的時刻。
加維市臨江近海,本應燥冷貧瘠的秋,風中卻有清朗水汽。
宋之珩昨夜值班熬了個通宵,沉沉眼皮卷出濃重困意,撐着車門要睡不睡,一罐速溶咖啡都見底了,才等到換班的關卓從副駕上悠悠醒來,拍上他的肩:
“不好意思啊兄弟,讓你多頂了一會兒……你睡吧,接下來換我。”
中秋國慶雙節臨近,市裡将在節慶廣場舉辦一場别開生面的風俗文化展。宣傳海報在各大商場的LED屏上滾動播放,吸引了衆多市民的關注。然而就在這喜慶的時刻,卻發生了令人痛心的惡性事件。兩名無辜路人在預熱活動中被刺傷,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這一事件無疑給活動的安全蒙上了一層陰影。
為了确保活動順利進行,局裡要求他們盡快找到并抓捕嫌疑人。根據監控錄像,嫌疑人最後進入了這個老舊小區。由于小區建築密集,監控設施陳舊且存在盲區,楊隊決定派他和關卓在小區中心進行蹲點守候,以期盡快将嫌疑人緝拿歸案。
宋之珩難得打了個哈欠,眼睛卻依然警惕地朝四處看着,關卓見狀沒忍住逗趣道:“平常勤快到恨不得天天工作的人,怎麼今兒個看起來夠頹啊。”
“局裡來了群喝酒鬧事的小夥子,擾得大家都不安生。”
宋之珩說完,随手抓起一瓶水,一飲而盡。他閉上眼,任由倦意侵襲,身體松弛地靠在了椅背上。
出于職業素養,他睡不沉,一點動靜都能直接被吵醒。因此,當聽到畢畢剝剝的電流聲時,他立刻坐直了身體,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對講機适時響起,是楊隊:“宋之珩,關卓。嫌疑人行動了,三百米外左拐,切記小心行事,我們正在往那裡趕。”
兩人瞬間清醒,進入高度警覺狀态。宋之珩拿起對講機回複:“收到,我們立刻行動。”
兩人迅速下車,悄無聲息地朝目标方向移動。他們輕手輕腳地穿過昏暗的樓道,盡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響。接近目的地後,二人緊貼着牆壁,目光銳利地觀察周圍環境。
抵達指定地點後,宋之珩示意關卓向左移動,自己則向右包抄,準備形成合圍之勢。
夜色深沉,小區裡的路燈投下斑駁的光影,宋之珩和關卓在昏暗中快速移動。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甯靜,嫌疑人的身影在前方晃動,他的動作顯得匆忙緊張,似已嗅到了危險的臨近。
“站住!”
兩人瞬間提速,分頭包抄,呼喊聲在小區内回蕩,铿锵有力。
嫌疑人加快了速度,試圖溜之大吉。
街道兩側的樹影婆娑,似乎也在為即将到來的抓捕緊張不已。嫌疑人一邊匆忙地推倒路上的自行車等物品,一邊飛速向前逃跑。
宋之珩緊随其後,關卓也從一側迅速切入,巧妙地截斷了嫌疑人的去路。嫌疑人驚慌失措,徒勞地左顧右盼,選擇了往左後方逃跑,宋之珩正巧從左後方跟上來。
無奈之下,他隻好一個急轉彎,慌不擇路地躲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巷子兩旁是陳舊的磚牆,牆面上爬滿了歲月的青苔和蔓延的藤蔓,顯得格外陰森。
兩人迅速跟進,卻見對方已在巷子的盡頭被一面高牆所阻,呼吸急促,顯然已無路可逃。
退無可退時,他亮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刃在昏暗的路燈下反射出一道道寒光,似乎在警告着任何敢于靠近的人。
宋之珩緊握拳頭,首先發起了攻擊,一個快速的前沖,試圖用側踢直擊嫌疑人的手腕,然而嫌疑人反應迅速,一個後撤步躲過了攻擊,同時朝他揮動匕首。
關卓立刻從側翼加入戰局。他利用自己靈活的身手,一個翻滾接近嫌疑人,試圖鎖住其持刀的手臂。但嫌疑人一個轉身,用肩膀猛地撞擊關卓,試圖将其擊退。
宋之珩抓住機會,箭步向前,用力揮出一記重拳,直擊嫌疑人的胸口。這一拳力道十足,嫌疑人被逼得連連後退,背砸在了冰冷的磚牆上。趁此機會,關卓迅速起身,一個精準的擒拿動作,鎖住了他的手臂。
在兩人的默契配合下,嫌疑人被死死按在地上,終于力竭。匕首“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刀光一閃而逝,随即歸于沉寂。
“别動!”
宋之珩有條不紊地給他戴上了手铐,金屬的碰撞聲在夜晚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夜色已深,城市的喧嚣逐漸沉寂,唯有警車上的藍色警燈閃爍不息,如同守護城市的燈塔,宣告着又一場維護安甯的勝利。不久,楊隊帶人火速抵達現場,迅速而有序地完成了對嫌疑人的控制。
“這次幹得不錯。”楊信的話中帶着贊許,他輕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考慮到大家還沒顧上吃飯,我剛剛已經買好了,咱們回局裡邊吃邊聊。”
關卓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笑嘻嘻地對楊隊說:“楊隊,您看這次任務我們新人也能獨當一面了,不如您就大方一回,帶我們出去小搓一頓,慶祝一下我們再次立功,怎麼樣?”
宋之珩默不作聲地站着,在一旁靜靜地看完了最後的交接環節。
“你這個小鬼,每次都想占我便宜。”楊隊笑着打趣道,“任務一完事兒就嚷嚷着要我請你們下館子,這個月都多少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局裡在養大爺呢!”
他瞥了一眼旁邊緘默不言的宋之珩,心中大概能描繪出宋之珩與這人搭檔時那種無可奈何的場面。
“好好跟宋之珩學學,你倆是同期來的,看看人家這兩個月帶着組裡偵破了多少案子,再瞧瞧你?”
關卓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得乖乖地哦了一聲,跟着楊信的腳步上了車。
“隊長,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請客啊?我們還在長身體呢,盒飯可吃不飽。”
“好好好,瞎扯什麼,我請總行了吧。我那點工資都貢獻到你肚子裡去了。”楊信邊說邊打開車門,朝宋之珩一笑,“之珩,别愣着了,快上車,咱下館子去。”
宋之珩微微點頭,默然上車後坐在了後排,他輕倚車窗,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随着汽車緩緩駛離,車窗外的景緻如同倒帶般逐漸後退。斑斓的霓虹燈光斷斷續續地映照在宋之珩的身上,為他的面容增添了幾分迷離的色彩。
關卓不禁透過後視鏡多看了他幾眼,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異樣感。他覺得宋之珩身上似乎隐藏着某種難以言說的矛盾與複雜,這種感覺在與宋之珩共事的日子裡愈發強烈,然而他卻無法準确地用言語去描繪這種感受。
記得剛剛來到加維公安總局時,他就結識了宋之珩。第一印象就是這個人很高、很瘦,面容雖顯親切,但眼神中卻透出不易接近的疏離感。
他好像生來就帶着一種天邊月,夜中煙般的出塵氣度,不論言行舉止,抑或外形穿着,活脫脫是錦繡葳蕤裡用玉堆出的矜貴少年。關卓曾認為這人無論怎麼看都與警察的形象相去甚遠,然而事實證明,宋之珩确實是一名出色的警察。
綏大畢業,二十四歲考公上岸,其成績在各領域均名列前茅。來到公安局後他總是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交談和會議之外,從來都是獨自坐在座位上,專心緻志地搜集情報和分析數據,從不主動參與工作之外的話題讨論,沒有例外。但他在團隊中卻能夠虛心接受他人的意見,與大家和睦相處,帶領組内成員偵破了好幾樁案子。
誠然,他周身散發着一種獨特的氣質,雖略帶冷淡,卻能在任何時刻、任何地點都保持沉穩鎮定。更值得一提的是,那份謹慎認真的态度在團隊中大受歡迎,就連楊隊也對他贊不絕口。
關卓并不否認他的優秀,可他卻也始終覺得宋之珩身上有種違和感,令人捉摸不透,他認為這人并非如表面那般簡單。但基于對方的性格,他又難以與之建立起深厚的信任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