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
黎禾蹙眉,她瞬時想起懸挂在城門之上爹爹的頭顱。
一隻狐狸頭懸浮黑煙之上,赤紅的眼睛盯着她,“夜深了,人皆入夢。吾需食夢,才可療傷。”
“如何食夢?”
長留詭異一笑,露出獠牙,“籲——正有人深陷夢魇。去吧,這等夢,最是美味……”
聲音随着黑煙一同,漸漸消散。
黎禾起身,走出院落,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本能驅使,她尋着香味,行至朱彬房前。
好香……黎禾吞咽口水……一股勾魂攝魄的香味從門縫裡滲出。她站在門前,壓抑着想要推門而入的欲望。
這股欲望太過陌生。
忽而,一股殺氣震動空氣。
黎禾赫然轉身,見月亮之下、高牆之上,站着黑衣男子。他手握雙刀,眼睛閃着可怖的紅光。
兩人四目相對。
殺氣,撲面而來的殺氣。
黎禾噤若寒蟬,頓時風吹草動,皆入她眼。
白日城門所見之人,為何跟蹤我?為何敵意如此之重?黎禾思索之際,擡眸一瞬,刀刃驚現眼前。她頓時四肢僵硬,汗毛聳立。
刀懸浮空中,寒氣随着刀刃流入眼球。
本在高樓之上的黑衣男子,瞬間消失于月色之中。而一雙紅眼卻出現在黎禾身旁。
男子修長的手指按在懸浮的長刀之上,将刀尖對準黎禾的喉嚨。
“人?”他的聲音宛若深林之霧,深沉而寒涼。
黎禾不敢言語,她分明感受到身體之中的夢妖正竭力隐藏自己。
男子壓着聲音,冷聲說道:“既然為人,就莫要為妖。”
黎禾感到他的呼吸從而後流淌至後頸,不由冷顫。
房間内傳來聲響。黎禾頓時緊張起來,回過神時,那人卻不見蹤影。院中空空蕩蕩,幾片落葉緩緩降落。
朱彬打開門,不見人影。但剛才他分明感到房外有異響。他無奈搖頭,隻當是近日過于緊張敏感,便又關門入睡。
黎禾躲回到房中,可身體裡卻又一股饑餓感在叫嚣。是對于食物的欲望。她抓起桌上的糕餅,猛地吃起來,可欲望非但沒有滿足甚至愈發饑渴。
食夢!她驟然擡頭,嗅到一股清香。頓時,眼睛散發藍光,“夢……”
她鬼魅般站起身來,推門而出,來到一院落,隻見朱淩雪爬在石桌上沉睡。
小女孩披着棉紗,爬在石桌上,均勻呼吸。
黎禾環顧四周,無人。她一步一步走向朱淩雪,一雙藍色眼眸裡充斥着欲望。朱淩雪的身上散發着紫煙,紫煙滿載清香缭繞于她鼻尖。
腦海裡響起長留之聲,“純真之夢——快去吧——去吧——”
他的聲音那般急不可耐。
黎禾已然來到朱淩雪身前,她彎腰,嗅着熟睡的小女孩。随即,她張口,猛然一吸,紫煙從朱淩雪身上抽離,迅速鑽入黎禾口中。
許久,紫煙盡數吸盡。黎禾斂眸,眼眸閃過一輪紫光。片刻,倒地不醒。
月光雜糅着暮色,灑在這兩位女孩身上。
這一夜黎禾做了一個夢。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白狐,站在屋檐上,腳下是萬家燈火。
無數個孔明燈飄向夜幕,點亮夜色。
她聳聳鼻子,問道一股清香,便輕輕一躍,跳下屋頂,尋那香味之源。她來到一戶人家的窗前,瞥見屋内有一人熟睡。
那人睡得香甜,嘴角微微上揚。
黎禾感到饑餓,一種前所未有的饑餓。她怔怔地盯着屋内床榻上的人。
忽而,另一隻狐狸從她身體裡跳出,他潔白的毛發上,微微透出黑霧,“美夢呢……你确定要吃?”
黎禾錯愕,驚異。
那狐狸邪魅一笑,“會上瘾的。吃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狐狸跳下窗子,走進房間,回首:“來?”
黎禾不為所動。
狐狸躍至睡夢人枕邊,“夢妖,食夢而生,實則吞噬人之情與欲。從前,你隻食人之噩夢,想要做一個所謂的好妖。可是你真正渴望的是什麼?”
從前?黎禾聽不懂這狐狸的言語。
而狐狸卻并不在意,它卧在枕邊,尾巴輕撫睡夢人,“來吧,你不是也很好奇人類為何如此幸福,不是嗎?”
不知為何,黎禾感到一股欲望蠢蠢欲動、無法壓抑,身後孔明燈化作火焰,冉冉上升。
忽而身體不受控制,一躍而下。頓時周圍景色消失在黑暗中,最終隻剩她、床和床上之人。
燃燒的孔明燈依舊漂浮在黑夜中。
轉眼間,床上人變成了朱淩雪,而她也恢複成本來的模樣。
黎禾一陣恍惚,嘴角殘留着一股清香。
那消失的白狐又驟然出現,漂浮空中,笑顔盈盈地盯着她,“美味嗎?”
黎禾感到惶恐不安,但無法不承認很是美味。
白狐的尾巴纏繞着黎禾,它問道:“你知道人們為什麼許願、為什麼祈禱嗎?”
黎禾沉默。
白狐輕聲低語:“因為無能為力啊——”
頓時周圍愈發白亮,一陣爽朗的少年箫聲的笑聲回蕩。黎禾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變成了朱淩雪,與朱彬、朱夫人和朱淩霄,一同春遊、賞花。
朱淩霄赤腳在小溪裡嬉戲、捕魚,朝着她揮手。朱夫人坐在草坪上,用采來的野花編制成花冠,朱彬在一旁擺着紙墨筆硯,對着青山流水繪畫。
溫暖如此,以緻她落淚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