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禾冷冷地看着祝餘,她第一次如此讨厭一個人。從前環繞在她身邊的人,是春風般溫和的爹爹,是耿介直爽的徐伯伯,是儒雅溫潤的朱伯伯,是體貼細心的朱淩霄。從沒有人像祝餘這般,詭計多端、恃才傲物,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好像就能随心所欲,完全并不在意他人,而他人也耐他無何。
“我還有要做的事兒。”
“報仇?”
“嗯。”
“無聊戲碼。”祝餘坐直,靠近黎禾,“那你可知道你的仇人是誰?”
黎禾搖頭,“長留知道,但他還在沉睡。”
“你應該慶幸長留還在沉睡。他隻要清醒,立刻會開始侵蝕你的意識。”
黎禾漠然。
“我是不能陪你把時間耗在這兒了。我可是大忙人!”祝餘打着哈欠,伸着懶腰,懶洋洋地又滿上一杯酒,“你選吧。要是不願意,我明兒就走了。”
黎禾緊蹙眉頭,這是分明是要她在哀樂和祝餘之間二選一。哀樂……黎禾一想到那捉妖師,便身心厭惡、全身不适。
“可以。”黎禾垂眸。
“行,那明兒你和我一起走。”
“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
祝餘挑眉,“何事?”
“我想幫助朱淩雪。你說過夢妖還可造夢,我想還朱淩雪一個美夢。”
祝餘失笑,“呵,那你知道美夢是什麼嗎?”
黎禾一愣。
“除非你真的懂這世間何為幸福,何為美好,不然你不可能造出美夢,就連長留也無法做到。”
“那我要如何才能明白何為美好?何為幸福?”
“正好,随我去體驗這人世間。”
黎禾若有所思,“好,明天我随你你去。但在我大仇得報,且還夢成功前,你不能收我。”
“行。”
“我還有一問。你為何對長留如此了解?”
“我耳目可多。”
“那他有怎樣的過去?你能告訴我嗎?”
祝餘思忖片刻,“不若讓你親眼見證?”
“何意?”
祝餘取下一顆界子,念道:“夭灼華,出。”随即将界子一扔,頓時無數桃花花瓣從空中緩緩飄落。
黎禾雙眸一亮,望着空中的桃花。
桃花落入池塘,落入酒杯,落在祝餘的肩膀上。
片刻一隻拳頭大小的粉色、半透明、水滴形狀的小妖飛來。
夭灼華閉着眼,淺笑着。
“夭灼華,雖是桃花妖,但能力特殊。她能窺視他人回憶。既然長留在你身體裡,她也就能窺視長留的回憶。”
夭灼花飛到黎禾額頭處。
黎禾盯着她。
“你準備好了,就點頭。夭灼華自會帶着你進入回憶。不過,這未必是一場好夢。”
黎禾斂眸,點頭。
夭灼花瞬間從她額頭鑽了進去,一瞬間,黎禾雙眼渙散,閃着粉色光芒,倒在桌上。
桃花飛揚,月色清澈。祝餘不慌不忙地吹了吹酒杯裡的花瓣,輕酌一口。
桃花輕輕灑落在黎禾身上。
當黎禾再次擁有意識,睜開眼時,卻見自己站在田野間。田野離,麥子茂盛,一片金黃。
黎禾聽見嬉笑聲,她聞聲望去:幾個小男孩圍着一個十四來歲胖少年,轉圈、嬉笑。
他們嘴裡念着:
“傻胖!傻胖!沒爹沒娘!又傻又胖!”
中間的胖少年笑嘻嘻地伸着手,想要拉住他們,他笑眯着眼,嘴角挂着唾液。
一個男孩跳起,狠狠推了一把傻胖。傻胖跌掉在地。
遠處一位老婦人手拿細木棍,怒氣匆匆趕來,“碎崽子!又在田裡鬧!”
那群男孩一哄而散,各自跑路;唯有傻胖坐在地上,傻笑着。
老婦人隻抓住了傻胖,氣得拿着木棍使勁兒抽了傻胖兩下。
傻胖當即大哭起來。老婦人叉着腰,罵罵咧咧,“傻得很!難怪被人欺負!”
傻胖朝着老婦人咿咿呀呀。黎禾聽那音有些熟悉,便走近。
走進後才發現,傻胖雖口齒不清,可發得那個音聽起來分外像:“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