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風中傳來一股熟悉的氣息,黎禾雙眸一亮,擡頭環顧四周,見遠處房梁上有一黑色身影在月色下若隐若現。
但眨眼間,黑影消失不見。
黎禾情不自禁松了氣:他終于來了。
含睇開了口,“妹妹們,待會兒我們進去便共舞《浮生四季》此舞,舞後,丞相會随性點人表演。諸位小心謹慎些,咱們都知丞相喜血。”
春琴臉色一沉。
夏末笑盈盈道:“那姐姐也得小心了。”
含睇聽罷,笑而不語。
《浮生四季》黎禾隻練習了兩天,她到現在很多動作都不太熟練。此曲難度很高,五人舞曲,春夏秋冬四位伴舞與一位領舞,舞姿交錯繁複,可比踏歸舞難上許多。
不過她今晚重心也不在歌舞表演之上。她不需要搶眼奪目,本本分分完成歌舞即可。
祝餘想做什麼?黎禾沉思,他難道想在周府裡動手?可那位守塔人也在府中,若是大動幹戈,如何脫身?難不成他要讓蝶妖現形來引發混論?
幾人已然行至招待客人的院落中。
黎禾擡頭望去,遙見一座台榭内燈火通明。在那晃動的卷簾之下,她好似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她兀地全身一僵:熟悉的氣息——
含睇揮手,示意幾人停下。
一位嬷嬷從台榭處走來,朝衆人點點頭。
花魁兩邊的提籃侍女,打開籃子,數朵蝴蝶飛出,穿過朦胧雨夜,飛進台榭之中,引得人們的驚歎。
蝴蝶們翩翩起舞,與燈火之光纏綿。
樂師們先行上前,走進舞池,奏響音樂。
客人們望着空中飛舞的蝴蝶,一時恍惚。
含睇道:“要開始了。”
黎禾怔怔地望着前方,一時腦袋空白、身子無法動彈。
“音樂響了。”含睇輕盈一笑,取下帷幔,抛向空中,提其裙擺,朝舞池跑去;腰間鈴铛、環佩碰撞,發出清脆響聲。
她一奔跑起來,衣裾飄飄,身姿輕盈,真好似一隻舞動的蝴蝶。
含睇闖入舞池,瞬間捕獲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詫異地望着這個匆匆跑來的女子。她卻隻是莞爾一笑,翩翩起舞。絲帶與青絲飛揚,蝴蝶也纏繞在她周遭。
她一走進去,好似整個舞台就滿了,再容不下其他人。
秋知無奈一笑,“不愧是花魁。”
夏末道:“走吧,我們也不能被比下去不是!”
黎禾見幾人越走越遠,自己卻遲遲不肯動身。春琴停步,回首斂眸,“你如果膽怯了,可要想清後果。”
黎禾凝望着春琴,見她神色複雜,既有厭惡又有同情。真是叫她看不明白。
難怪文媽媽說這是渡劫,這是告别過去。黎禾耳鳴作響,一步一步朝台榭走去。她是黎禾,卻又已然不是黎禾。
仿佛有千斤重的枷鎖拖着她的腳踝,使得她的每一步都那般沉重。她忍不住地想,朱伯伯、朱淩霄見到她這般模樣,會是怎樣的表情?正如同她會忍不住地想,爹爹看到這樣的自己,是否會失望——
鼓點一到,四位姑娘從不同的四個方向,走進台榭。
朱彬正沉着臉喝着酒,忽而一股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他頓時全身僵硬。朱淩霄亦然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地望着黎禾。
劉煜卻是眼眸一亮,神色愈發癡傻起來。
四位姑娘随着音樂步入舞池,将花魁圍繞。花魁動作一定,分别由春夏秋冬依次舞動。
春琴舞姿溫柔,夏末舞姿靈動,秋知舞姿憂愁,而黎禾的舞姿,最為僵硬,最為遲緩,卻又最為清冷。
朱淩霄緊握拳頭,指甲陷進肉中,鮮血滲透指縫流出。他紅着眼,怔怔地望着一角的黎禾。
黎禾一身白紗,身上沒有任何珠寶,整個人卻散發幽光。她的節奏顯然與音樂不和,卻有一種茕茕獨立的清涼之态。
“禾——禾兒......”他輕聲呼喚,聲音卻被音樂掩蓋。
他前傾身軀,好似下一刻就要沖過去、問個明白。
不知為何,黎禾覺得心痛。他們失望了嗎?為何他們失望自己會難受?黎禾越想,腦袋越痛,舞姿越不協調。
周圍傳來怯怯私語之聲,“那是黎詩仙之女?”
“當真成入了青樓?”
“哎——造孽啊——”
嘲諷、惋惜之聲,在樂聲之下湧動。
含睇眼眸一暗,待其餘四人舞完,她轉動起來,一瞬間無數蝴蝶從她的袖口裡飛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情不自禁地移向她。
含睇妩媚一笑,勾人心魄。
黎禾全身一緊,愕然望向含睇:是妖氣——
含睇轉身,卻笑看她。
妖氣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黎禾詫然,不僅是含睇,春琴、求知、夏末都散發着濃郁的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