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或許不是我打造出來的最好的一把,但一定是最用心的一把。”老者回首,看向少年,眼白翻紅,“你,一定要好好用它。”
少年依舊沉默不言。
老者歎息一聲,繼續道:“一把劍被打造出來,還不算真正的完成。此時,它隻承載了鑄劍者之道。隻有當用劍人之道融入其中時,它才真正算得上一把劍。”
老者佝偻身軀,走到少年跟前,語重心長道:“所以,它會成為怎樣一把劍,最終還是由你決定。”
少年這才緩緩擡頭,問道:“那您在打造它時,希望它成為什麼樣的劍?”
老者仰望天空,“年少時,我想打造出世上最堅韌之劍。中年時,我想打造出世上最特殊之劍。晚年時,我想打造出最适合之劍。如今面臨死亡,我隻想打造出一把劍。在打造的過程中,我從未期望它成為什麼樣的劍。但若硬要說我在它身上寄托了什麼,那隻有我對劍的熱愛,對鑄劍的熱愛。”
“祝公......”
老者揮了揮手,“離去吧。”
少年跪下,朝老者磕頭,随後轉身離去。
剛走一兩部,老者對着他的背影說道:“無論你要他成為什麼樣的劍,你都必須對得起鑄劍師之道。”
祝餘手中的燈芯燃燒殆盡,幻境裡的畫面也随之消散。
四人再次回到那條青磚小路上,隻是再次返回後,四周景觀發生了變化。
青磚小路産生了一條岔路。
展旬一喜,“這幻境終于有變化了!”
黎禾問祝餘:“你認識剛才的那位老人?”
祝餘道:“祝長生。”
展旬興奮道:“我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鑄劍師!人們都尊稱他為祝公!天哪!我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見祝公!”
祝餘看着展旬一臉興奮,微微挑眉,繼續道:“不過祝公已經去世兩百年。如果剛才所見是發生在他快要去世之時,即為兩百年前的事。”
黎禾問:“那這兩百年前的事與你又有何關系?”
“我從未見過祝公。倒是見過他的徒弟......”祝餘抱肘,思忖,“不過應當與這件事無關。”
黎禾推測:“燃燒一段燈芯,就能看見一段經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繼續,以弄清原有?”
展旬忙地拿出他的燈芯,“來我的!來我的!”
“不急。”祝餘道,“先去查看這條岔路通往哪裡。”
于是四人走向那條岔路。走着走着,他們見道路盡頭豎立着一個石台柱。他們走進一看,見石台柱上盛放着一個沒有燈芯的油燈。
展旬疑惑地問道:“這是要我們把燈芯放進去嗎?”
祝餘歪着腦袋看着他,“廢話。”
“得嘞!”展旬一臉期待地将自己手中的燈芯放進油燈。
燈芯緩緩沉入燈油裡,片刻,點燃。黑暗再次吞噬四周景象。
此時臨近死亡的祝長生躺在床榻上,廉價凹陷、神色迷離。他的床榻下,躺着好些具身體。黑紅的血液侵泡着那些屍體。
一個男子手握一把劍,踏着血池走來。他依舊是全身被黑霧籠罩,叫人看不清模樣。
祝長生側首,看清來者,頓時瞪大了眼睛,全身抽搐,“你——你——”
男子走到床榻旁,低着頭,一時分不清他是在俯瞰祝長生還是在愧疚。
男子開口道:“祝公。抱歉。”
祝長生猙獰地問道:“為、為什麼?”
“我是孤兒,被一群小蝶妖養大。他們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是祝家的捉妖師卻像碾死螞蟻一樣,将他們盡數殺盡,”男子捏緊了拳頭,“我從一開始接近祝家,就是為了報仇。”
男子的聲音哽咽起來,“我唯一對不起的,隻有祝公您為我打造的這把劍。我至今不敢為它取名。”
祝長生絕望地閉上了眼,半晌,道:“我不會看錯。初見你時,你看着劍的眼神,分明同我一樣。”
男子怒吼:“可那不重要!比起仇恨這一切都不重要!我要殺了你們朱家所有人為我親人報仇!殺光你們這些蔑視生命、自诩神明的狂傲自大之徒!”
黎禾聞言,不禁看向祝餘。祝餘一臉平靜。
祝長生睜開眼睛,望着男子,又看向他手中的那把劍。他的眼神那般複雜,起初是滿眼的憤怒,随後憤怒一點一點褪去,不甘閃過,在最後,隻剩下留戀與不舍。最終,還來不及閉眼,他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男子全身一顫,随即猛烈顫抖,“咚”一聲跪在地上。
石台柱上的燈芯也在這一刻燃盡。四人再次回到青磚道路上。石台柱後,長出新的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