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她發現空氣中那些遊光的觸感:冰涼,且攜帶着一股情緒。這是什麼情緒?
爹爹......不知為何,思索之際,黎禾想起了爹爹。
她恍然睜開雙眼,眼神露出了哀傷。
展旬跌跌撞撞湊近:“你找到了?”
黎禾搖了搖頭,問道:“對于你們來說,什麼是最悲痛之事?”
展旬艱難地拖着腿,試圖抵抗身體的僵硬,“我......對于我來說,哥哥去世這件事,應當是我最悲痛的事了。不過那已經過去了,現在對于我來說,失去朋友、失去親人、失去我最在乎之人,應當會是最悲痛的事兒吧。”
黎禾與展旬齊刷刷看向祝餘。
祝餘挑眉,半晌,開口道:“我沒有最悲痛之事。”
展旬道:“不可能!每個人都會有吧!祝大哥!你一點兒都不坦蕩!”
“對于現在我的來說,無事能夠讓我感到悲痛。”
展旬“切”了一聲,一臉好奇地看着黎禾,“禾兒呢?”
“就如你剛才所言,每個人都會有,而每個人對于最悲痛之事的定義也并不相同!”她的語氣微微激昂。
展旬點點頭,“那禾兒最悲痛的事是什麼?”
“我?”黎禾一愣,她再次想到爹爹,“大概是失去爹爹。”
展旬朝黎禾咧嘴一笑:“太好了。看來禾兒妹妹走出來了。”
祝餘微微挑眉,眼底閃過詫異。
黎禾不解,“嗯?”
“你能說出來,就說明你走出來。”展旬笑嘻嘻道,兀地發現自己無法收回裂開的嘴角,“完、完了——我、我、我收不回來了!”
黎禾嘴角微微上揚。
祝餘與展旬皆看得恍惚。
“我想到一個解,但不知我能否做到。”黎禾拿起挂在腰間的竹箫,“爹爹說過《烏夜啼》所演奏的,便是世人之哀。不同之人聽此曲,皆能想起自己的悲痛之事。”
祝餘露出欣賞之容:“此解答不錯。”
展旬全身已然僵硬,嘴角流出口水,“太、太好了......又能、能聽禾兒一曲......”
祝餘失笑:“你這小子,倒是有趣得緊。”
黎禾錯愕地看着祝餘。
祝餘道:“你快吹,看着我做什麼?”
黎禾搖了搖頭,手握竹箫,來到祭壇之前,再次閉上了眼睛。
爹爹曾教過她,當她不知道如何演奏時,就去體驗周遭、去感受空氣。不會錯的,這些遊光之中凝結的情緒,是一種悲傷。整座城便是一座悲傷的牢籠。
這個封鎖妖域的星鲛人一定非常非常悲傷,非常非常絕望。
此時此刻,黎禾身上燃燒起清冽的幽藍火焰。
祝餘當即緊蹙眉頭:濃郁的夢妖妖氣。
黎禾身上的火焰越燒越旺,漸漸的,火焰在黎禾頭頂彙聚,形成了一隻半透明的火焰狐狸。狐狸睜開雙眼,雙眼空洞無珠;他躍向空中,空中的遊光朝他奔赴,形成一條長尾了。
狐狸拖着遊光長尾,繞着黎禾旋轉,仿若翩翩起舞。
看見了......黎禾好似看見了一個......一個人類?
那是一個女子,身着藍色長袍,一頭如瀑布般的長發,身姿輕薄,目光堅毅而哀傷。她回首,凝望黎禾,那雙眼睛,透着悲嗆,像一根針刺痛了黎禾之心。
女子開了口:“吹吧,我且聽聽。”
黎禾睜開眼睛,“嗚”一聲吹響竹箫。悠長、哀傷之音,随着這些遊光,遊蕩于整個妖域。
展旬兀地發現,眼前的遊光變成了一個人,是哥哥。他一驚,想到動彈身體卻不得。哥哥朝他揮揮手,慈祥地笑着。頓時展旬熱淚盈眶,想要痛哭。
祝餘擡眸,眼見遊光也逐漸凝結成一個人形。他微蹙眉頭,抱肘之手上青筋微微凸起。
星河從那些遊光之中看見了一身傷的大水妖,不知不覺竟然落了淚。
不知不覺,《烏夜啼》一曲畢。黎禾身上的火焰收斂消盡。
忽而,“轟隆”一聲,托舉黃金鼎的圓石柱緩緩升起,一扇光門顯現。
一個聲音在那些遊光之中回蕩:“此曲甚是哀傷。”
黎禾即刻反應過來,這是剛才幻境裡看到的女子。
“最開始名為星辰大海的不是這片湖,而是這座城。這座城一開始,也非妖域......”她的聲音如箫聲一般,哀傷深沉,回蕩空中,“這裡的一磚一瓦,皆由我搭建,我對得起這座城。可這座城卻對不起我......我因憤怒,封鎖此城。但憤怒之餘,又不忍傷害這座我為之付出畢生心血與執念的城市。于是,我留下一解。星鲛人使用遺夢秘術,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若諸位能讓我重新流下星鲛淚,此局便可解。”
聲音陷入沉靜。半晌,再次回響:“女子,你剛才吹奏之曲,名何?作曲之人為何?”
黎禾回複:“《烏夜啼》,濟中三賢徐公廉所做,我父親黎獻愚所改。”
“啊,原來是濟中三賢......”聲音懷着一絲溫柔,漸漸消退。
黎禾心泛漣漪,她竟然知道濟中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