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之月下，祝餘、黎禾與星河三人，靜默而立。

星河倒是并不意外，隻道：“恭喜二位成為夫妻。”

黎禾有些失望，喃喃自語，“長留究竟想要什麼？”

而一旁的祝餘，因失血過多、呼吸孱弱，一時重心不穩，踉跄一步。黎禾忙地扶住他，必須快些離開這才是。

因身體虛弱，祝餘的意識也越發模糊，漸漸的腦海裡全是故事中祝餘的記憶。他搖搖頭，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維持自我意識。

然而，就在這時，樂桃帶着一衆人沖進荒廟中。樂桃立刻瞥見枯井上的永夜花，飛速沖了過來，推開祝餘與黎禾，奪走永夜花。

祝餘失去黎禾的支撐，摔倒在地。黎禾忙地去攙扶他，“祝餘.......”

樂桃咬破了嘴唇，惡狠狠道：“祝餘，你想做什麼？”

祝餘将黎禾護在身後。

“這麼多年的仇恨、這麼多年的犧牲你都忘了！”

無數對于夢神的仇恨湧上心頭。“啊——”祝餘感到頭疼欲裂，他緊緊抓着黎禾的手腕。他的力氣太大，黎禾感覺手腕快要被擰了下來。

黎禾面露擔憂，她從來沒有見過這般虛弱的祝餘。

血液從傷口處滲出，順着手臂滴落在地。祝餘很快從仇恨中掙紮出來，他不停地告誡自己：他不是故事裡這個人，不要再被事不關己的仇恨利用，而去傷害身邊之人.......他不能再讓故事走入相同的結局.......

前幾次黎禾被大火燃燒的畫面湧入他的腦海：黎禾蜷縮在地闆上，絕望地朝伸出手，她凝望自己的眼神是那般不甘、那般渴望......

忽而，腦海中，黎禾抱着栀子花、站在困獸競場裡，詢問他：“你會保護好它，對嗎？”

保護.......他什麼也保護不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親人，都死了......他答應過他們，一定會弑神成功，讓他們的靈魂都獲得自由——隻要殺了眼前這個人！不！祝餘！這不是你的記憶！

“你會保護好它，對嗎？”

“祝餘，答應我，一定要成功。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裡......”

“祝餘！你的道是什麼？在這亂世之中，你的道是什麼？”

“祝餘！滾出去！祝家從此沒有你這個人！”

“祝餘！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你為什麼？他們可都是你的至親之人！祝餘！”

“祝餘——弑神......離開這裡......離開這裡......”

無數記憶、無數畫面在祝餘腦海中扭成了漿糊。

“祝餘。”黎禾着急地喚了一聲，就算沒有夢神之力、看不見人身上的欲望之火，她也能夠感覺到此時祝餘精神狀态的混亂。

祝餘竭力睜開眼，望着黎禾，喃喃自語：“我、我是誰......”

黎禾一愣。

“你是不是被夢神困住了？”樂桃怒道，“那就别怪我們不仁義！這一次！必須殺了夢神！”

這時，身後一個武士舉着火把走來；其他武士與樂桃，将祝餘與黎禾團團圍住。

“布陣！”

武士将火把扔到黎禾腳邊，火焰瞬間點燃周遭的枯葉殘枝。

星河退居一旁，低頭默念經文。

“我是誰.......”祝餘神色恍惚，臉色蒼白。

黎禾不知所措，眼看大火燃燒，周圍人正在布陣，故事又要重複之前的結局.......

黎禾緊蹙眉頭，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一把抱住祝餘，緊緊抱住她。身體因為火焰，控制不住地顫抖。

“你是祝餘.......祝餘就是祝餘.......”

火焰在她腳邊燃燒，她無法控制地又想起無數可怖的記憶。

祝餘察覺到懷中之人的恐懼，他微微低頭，虛弱地擡手抱住黎禾。他腦袋裡一片空白，卻下意識地說道：“我會保護好它......”

黎禾一怔。他在說什麼？

祝餘強行突破這舞台陣法的限制，運轉自己的道之氣。

整個舞台開始猛烈顫抖。展旬大驚，祝大哥要做什麼？

永夜花圍城圈，吸收夢神象的火焰後，瞬間燃燒。火焰朝黎禾飛去。

祝餘推開黎禾，将刀插入地面，用鮮血在空中畫陣，念道：“天幕為帳，地脈為綱，五行聚能，四象歸藏。守陣，啟！”

瞬間一道金光罩籠罩黎禾，阻隔了火焰。而地上的火焰順勢爬上了祝餘之身。

“祝餘！”黎禾大驚，眼睜睜地看着祝餘口吐鮮血、撐在地上、全身燃燒。

“祝餘！祝餘！”黎禾拍打光罩，頓時紅了雙眼，“祝餘！”

樂桃大驚，眼看着永夜花的火焰逐漸消失，殺死夢神的機會也就錯失了。她怒不可遏，一時喪心病狂，拔出腰間匕首，朝黎禾沖去。

永夜花的火焰消失，祝餘也沒有了力氣，法力減弱，所造陣法也漸漸消失。

黎禾呆坐在地上，看着祝餘燃燒，發不出一絲聲音。祝餘已經被燒得體無完膚、不成形貌，可他那雙眼睛卻依舊那麼神秘、那麼好看。黎禾忍不住想起自己初見祝餘時，她就覺得這是一雙如森林般的眼睛。

心底刺痛。

樂桃沖了進來，卻突然被一團大火吞噬。“啊——”她慘叫。周遭武士也被大火吞噬。星河和尚跪在火中，在熊熊烈焰裡不停念誦經文。

除了黎禾之外，所有事物都在燃燒，都在火焰之中迅速化作灰燼。

舞台外，展旬看着舞台逐漸消失，一愣，這是成功了？然而大火燃燒，遮擋了所有人，他看不清舞台裡還在發生什麼。

他擡頭看向紀語。紀語沉默，凝視着大火，眼神裡掩藏悲傷。

大火内，黎禾孑然一身。周圍什麼都沒有了，美輪美奂的不夜城、神秘清冷的夢神廟都消失不見，祝餘也好，樂桃也罷，都不見了。耳邊，除了火焰滋滋燃燒聲，再無其它。

灼燙她也感覺不到了。

心底，一股怅然若失的孤獨，強烈至此，以至于她想落淚。

“這才是不夜城真正結局。”長留之聲如冷風般流淌而過。

黎禾恍惚擡頭。

“正如汝所見，吾誕生于火焰，亦無數次埋葬于火焰。年幼之時，吾向往人間溫暖，僞裝成人或動物，試圖融入其中。然夢妖之天性，便是點燃欲望。瞧，”一簇火焰化作手指，輕點黎禾之心，“汝之欲望，不是也被吾所點燃？”

黎禾一愣，愕然低頭看着自己的身體，盡然看見自己身上也有微微藍色火焰在晃動。

我的欲望......黎禾忍不住想起剛才祝餘在大火中燃燒的場景，心底再次刺痛。

“你為何打造這樣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