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前。
曹之利的大型樓船浩浩湯湯啟航,朝西奔赴落日。須臾片刻,站在碼頭上的人便能看見一艘船影停泊在太陽之中。
曹之利與衆人寒暄片刻後,便帶領他們登上三樓。樓船三樓是露天大平台,平台西矮東高,中間由幾階樓梯過渡;矮平台上鋪着圓形紅絨毯,樂師圍繞紅絨毯兩邊落座演奏,而中間位置留給赤腳舞動的舞姬;高平台之上,正對西方設有一主位,主位之下兩旁各設有不少桌案。
曹之利入座主位,頗有“君臨天下”的氣概與神情。
朱淩霄與雷盼兒入座右側第一列。朱淩霄打量着周圍這些人,不少人都是岐城的一些小官。除了官員外,還能看出兩類人:一是商人,商人喜着上等布料,腰間環帶精緻、紋路繁複,身份特征很好辨認;還有一類人,他們身着樸素,但肌肉結實,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這些人身上還有一股匪氣,莫不是就是虞山山匪?朱淩霄心存疑慮。當然還有些許人,或是讀書人、或是商人或是習武之人,其特點不顯著,朱淩霄未能辨别他們的身份。徐桑桑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坐在對面角落的徐桑桑。
當年徐公廉當衆斬殺,其九族被屠殺殆盡,甚至連宅院也被一把大火燒得幹幹淨淨。父親當時也嘗試過想要将徐桑桑保下來,但一番嘗試卻隻找到了徐桑桑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首。如今想來,那場大火或許是她有意為之,隻為偷梁換柱。
她千辛萬苦活下來,如今又搖身一變成為曹之利的義女,其心思昭然若揭。而曹之利讓他們見面,好似不知道他們相識,應當是還不知道徐桑桑的身份。
徐桑桑注意到朱淩霄之目光,她顯然神情之中有些慌亂。她沒想到今天會遇見朱淩霄,換而言之,朱淩霄不該出現在這艘船上。她緊握酒杯,目光移向曹之利:他究竟想要做什麼?難道要在這大湖之上殺了這兩人?
客人皆落座,曹之利開了口:“良辰美景之下有這般多知己好友作伴,我曹之利真是死而無憾了!哈哈!”他豪爽大笑幾聲,“不過與往日聚會不同,今日咱們多了兩位新朋友。容我為大家引薦一番!”說罷,他起身,走下主位來到朱淩霄跟前。
朱淩霄與雷盼兒端起酒杯站起身。
“這位是從京洛城來的新上任的縣尉,朱淩霄朱公子,可是濟中三賢之一的朱彬之子。這位是朱夫人,雷大将軍之女。”
衆人點頭,一聲好好回應。
朱淩霄與雷盼兒舉酒杯敬一圈喝下。曹之利滿意大笑,拍了拍朱淩霄的肩膀,“朱賢弟,今日盡管開懷暢飲!”
朱淩霄點頭,“謝曹大人之邀。”
“客氣!”說罷,曹之利轉身返回主位,大喊一聲,“奏樂!起舞!”
一聲令下,琵琶、古琴、竹笛驟響,氛圍頓時喧嚣熱鬧起來。朱淩霄卻覺得無趣,這落日餘晖鋪撒湖面的場景,應當獨自泛舟、清靜欣賞才是。又是歡樂又是舞蹈的,倒是浪費了這好景色。
朱淩霄環視四周,忽而瞥見周圍那些船隻,總覺得奇怪。這些船每個平均都五六個男子,全是男子。朱淩霄斂眸,習武之人......看來自己已經是甕中之鼈。
他不緊不慢喝了一口酒。
一旁的雷盼兒湊過來,悄聲道:“情況不妙。”
朱淩霄微微搖頭,示意雷盼兒不要慌張。自然一開始他就知道這是曹之利的鴻門宴,曹之利設宴想殺他,他倒可借此時機想辦法扭轉局勢。
太陽一點一點消失在天際線,天空逐漸暗沉,落日黃昏轉瞬即逝。
客人們不再拘泥于座位,四下走動敬酒。朱淩霄端起酒杯,朝徐桑桑走去。曹之利的目光緊緊追随朱淩霄。
徐桑桑見朱淩霄走來,起身,微蹙眉頭,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兩人相互敬酒。
“徐小姐。”
“朱大人。”
敬完酒後,兩人目光對視。
“我都不知曹大人還有位如此亭亭玉立的義女。之前拜訪貴府,怎未見過徐小姐?”
徐桑桑冷笑一聲,道:“我不住在曹府。”
“原來如此。”朱淩霄眸光逐漸溫柔,恭恭敬敬端起酒杯,“徐小姐,敬你一杯,慶祝這美好的日子。”
徐桑桑冷眸,“何來美好一說?”
“今日我得知一位本以為失去的舊友還在世,這難道不是值得慶祝的消息嗎?”
徐桑桑面孔一僵,僵硬地笑了笑:“那祝賀大人。”
朱淩霄飲下一杯,“謝謝。那不做打擾。”
朱淩霄正要離去,卻聽見徐桑桑悄然嘀咕一聲,“你們不該來。”
朱淩霄微微頓步,你們.......他知道曹之利正在觀察他,他不便過多交流,轉身離去。
曹之利端着酒杯走下來,與幾位客人聊了幾句後,走到朱淩霄前。
“曹大人。”
“朱賢弟。”
“哎。”朱淩霄兀然長歎一聲,“這美景,父親大人卻享受不到,也不知他在宮中如何了。”一邊說着,朱淩霄一邊捏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