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雪落,陶錦抵唇輕咳,病容憔悴。
婚期将近,嫁衣已經繡好,知幼女不懂禮儀,荊王妃特意給她安排了幾個教習嬷嬷,專程教導她各種婚事事宜,包括房事細節。
陶錦當然不可能學,教她炒人她都懶得學,何況教她如何被人炒。離譜。
她叫懷七将人趕出去,然後按照那幾本教習春宮,又把懷七翻來覆去炒了幾頓,大火加調料。
很好,男人依舊結實耐用,就是她有些力不從心了。
她的病情愈發嚴重,小臉上是病态的蒼白,甚至喝藥時也會被嗆咳到。
除夕那日,梁栎又來了府上拜喜,王府對這位未來的新姑爺很是客氣,上下皆一副喜氣洋洋的景象。
除了陶錦院裡。
檐下懸挂一圈紅燈籠,房門前貼着春聯,上面狂放不羁的字體顯然出自陶錦之手,本該是喜氣的節日,可是院内皆愁容滿面,無一人敢大聲說話。
郡主向來仁善,見她病的如此嚴重,一個個皆心中難過。
梁栎駐足在月洞門前,差遣人進去通報。
小雲輕手輕腳進來,瞧見小姐憔悴的模樣,心間忍不住心疼。
“小姐,梁公子來了。”她低聲開口。
來退婚了?
陶錦勉強打起精神,“叫他進來吧。”
撫去肩上落雪,梁栎擡步進屋,看着軟塌上那抹倩影,步子剛剛邁出一步,黑衣男人無聲落下,匕首攔住他的去路。
梁栎未理會懷七,目光執拗看向陶錦,“讓他離開,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同你說,你回答我,我便答應之前的事。”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見陶錦神情狐疑,他抿唇補充,語氣艱難,“我梁栎起誓,這次以後,此生再不打擾郡主。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還搞這出。
陶錦也有點好奇,他不惜以性命起誓也要單獨說的話到底是什麼,她撐起身,發現懷七已将匕首貼在梁栎頸側。
“懷七。”她輕喚。
“……是。”
懷七收起匕首,将空間留給屋内兩人,隻是離開前,含着威脅的目光看向梁栎。
“他走了,你現在可以說了。”
梁栎擡步走到床前,陶錦不喜被人俯視,她指了指床側,讓他坐下說話。
男人默默坐下,他神情看起來很奇怪,有糾結,也有複雜,似乎接下來的話題很難以啟齒。
陶錦耐心等着,梁栎輕吸一口氣,睫羽微微輕顫,那雙溫柔的眼眸凝着她,指尖不自覺按住她被角,小心翼翼地說。
“……若我婚後不阻攔你同他的關系,也願意讓你那般、那般對我,你可願嫁給我。”
聽完他磕磕絆絆的話,陶錦心間了然,心中了然,合着是上次聽牆角被她的XP沖擊到,回去思索後忍不住投誠來了。
能做到如此讓步,對于梁栎這種人來說,已是超出她的想象。
驚訝,但并不感動。
“梁栎。”她輕聲喚,見身前男人眼中浮現一絲光芒,忍不住歎一聲,“和這些沒有關系,我不喜你,無論你如何做我都不會與你成親。何況你消息那麼靈通,應該能打聽到我沉疴宿疾,别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她話說的足夠委婉,梁栎垂下眼,眼中似有水色閃爍。
“在下知道了。”他聲音有些啞,似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想做的事……”他苦笑,“郡主可知我想做什麼事?”
怎麼還考上她了,反正别是娶她就行,陶錦随口胡扯,“比如做個權臣?”
陶錦覺得梁栎的人設就很權臣,他在京中周旋那麼久,不就是在為自己入仕途鋪路嗎。
良久,梁栎斂起眼底苦澀,“多謝郡主,我知道了。”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陶錦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給梁栎做未來職業規劃師,談點人生建議。
離開前,似要記住她的模樣一般,梁栎深深看相她,再俯身拜别,不曾回頭。
陶錦從未告訴過懷七她為何不想成親,她覺得沒有必要,她的決定無需向旁人解釋。
好在懷七也很懂分寸,從未曾逾越過主仆那條紅線,隻是默默陪着她身邊,做她消遣的玩具。
在婚期前十日,合府上下開始清點嫁妝時,出乎所有人意料,梁栎忽而提出退婚,隻說同郡主無緣,無福消受這門親事。
荊王勃然大怒,婚姻大事,豈容梁栎這個毛頭小子戲耍,當即拍案怒起,提劍便要劈了梁栎。
梁栎未躲,生生受了這一劍。
那日王府極為混亂,據說梁栎很慘,白衣生生被染成血衣,若非有人阻攔,他怕是真的無法活着離開王府。
梁栎尚根基不穩,此刻提出退婚,撕破臉皮,無異是同荊王勢力徹底割席。
從此以後,他在京中的路怕是舉步維艱,處處都要遭荊王打壓。
陶錦令懷七去送解藥,回來時還順口問了句梁栎的傷勢。
“傷勢不重,不會有生命危險。”男人的聲音響起,雖然還是平日的語氣,可陶錦就是聽出一點不對味。
她招了招手,看着懷七恭順跪過來,擡手掐住男人臉頰,“你給他補了一刀?”
他垂眸,“主人無令,屬下不敢。”
懷七對梁栎有殺心,陶錦一直都知曉,她松開手,順着男人衣襟滑進去,熟稔的摸索着。
“那就做些你敢的。”
*
梁栎退親以後,荊王妃日日以淚掩面,怕女兒聽見消息遭不住,還是陶錦主動去尋的荊王妃。
陶錦擡手握住荊王妃的手,“女兒想多陪陪你和爹爹,過兩年再嫁也不遲。”
荊王妃紅了眼眶,抱着女兒久久無言。
冬雪消融,萬物生長。
那日天色不怎麼好,陶錦站在窗前,忽而道:“還有七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