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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過後的第二天。
常年被髒污熏染的4号下城區煥然一新,空氣透露着令人舒心的味道,但是這一切,完全沒有緩解路生白内心的恐懼。
黑發少年身穿由帝國最上等的亞鞑棉制作的白色禮服,衣領邊緣繡着一層低調而奢華的衣領,點綴着幾粒瑩潤的珍珠,高貴但又不喧賓奪主。
衣領生來的設計,就是服帖地順在肩膀上、彰顯主人優越美好的肩頸,讓所有人都拜倒在他的風姿下。
然而此刻的它,卻被人粗魯地高高束起,恨不得攏到下巴,甚至上面還有無數這等禮服上不該有的嚴重皺痕——可見路生白到底揪了多少次衣領。
他在不安着。
白天鵝一般的少年,闖入了肮髒黑暗的地獄。
他的漂亮、精緻、和純真,與這被譽為“遺棄之地”的下城區格格不入。
這強烈的反差讓路過的人、不管男女,都下意識地投去了目光,那眼神有觀賞、有好奇、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時刻纏在路生白身上、讓他背後發涼的無盡貪婪和下流欲望。
路生白暗暗咽了咽口水,心裡怕得不行,臉上卻絲毫不露怯。
陽光下的黑發少年擡起了下巴,就像是巡視領地的奴隸一般倨傲矜貴,居高臨下、嫌棄不已,仿佛對和這群賤民呼吸同一片空氣都感到恥辱和不屑。
他試圖以這副傲慢的姿态吓退他人,卻因為略微的生疏和笨拙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嬌憨。
但路生白對此毫無察覺。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心跳上,眼睛盡量不亂晃,餘光則暗戳戳地觀察者周圍的情況,生怕下一秒就遭遇不測。
堅持住,路生白——他在心裡暗暗給自己打氣。
等到了下城區的域外聯絡中心,他就趕緊緻電姐姐,讓她接他回去,到時候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來了!
天真的少年擡起下巴,像隻流浪幼貓一般盡量擺出兇惡的表情,企圖讓可惡的人類知難而退。
少爺的演技就像小孩穿了大人衣服——拙劣而蹩腳,一下子就讓人看出了他的空架子。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氣弱。
大部分人選擇靜觀其變,也有少部分人蠢蠢欲動,但卻沒有行動,因為——她們都死了。
相隔路生白兩百米的陰暗巷子中。
陰沉的少女将手中軟倒的屍體悄無聲息地放在地上。
下一刻,屍體消失,隻留一地駭人聽聞仿佛兇案現場的恐怖血痕。
與此同時,跛腳少女的腦海中傳來了羽觸的信息——【無用的屍體+1】
但此刻的她卻仿佛沒聽到一般,黑發縫隙間露出的漆黑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天使般的少年,嘴上無意識地露出了興奮瘋狂的笑容。
砰砰砰——
名為心髒的器官,僅僅是一次和少年的不期而遇,就變得不講道理。
它在甯清風的耳邊不停回響。
像惡魔低語一般,誘惑着她——看那脆弱白皙、純真優美的脖頸,像不像一隻蜷縮在地上、引頸就戮的幼鹿?狠狠撲上去!盡情地撕咬舔舐,嘗嘗他的血液,是否真如想象般的鮮美。
——矜貴的少年就像是地獄裡勾魂的妖魅,誘着甯清風的靈魂脫離了肉|體,被他套上了鎖鍊,肉|體卻如同軀殼一般跟随着他沉穩中又透着慌亂的步伐而無聲地潛行跟蹤。
甯清風身上的血迹幹了一層又一層,但她卻躁動着,絲毫冷靜不下來,甚至就連拟态的身體都要維持不住了。
她知道這是為什麼——
少年周邊萦繞的精神絲。
白色的,細軟的、淡如霧氣,如同是在溫室中被細細培養出來的頂級菌絲,既像是一隻隻翩翩起舞白色潋滟的蝴蝶,又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不停地引誘着她前往未知而又危險的秘境。
在甯清風眼裡,總結為一句話——
像朵小蘑菇。
很可愛。
站在陰影中的甯清風舔了舔發癢牙根,嘴角微揚,眼中的野望盈滿深淵中最髒污的概念,讓她全身的欲望都在叫嚣着——
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