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塔洛斯大教堂。
遠方隐隐約約的騷亂,嘶吼、哀嚎、慘叫聲連綿不絕,讓血幕下的世界顯得愈加陰沉和詭谲。
破敗的廢墟中央。
懾人的能量氣流緩緩從黑槍冰冷的槍頭源源不斷地往外擴散,鋒利的尖端離黑衣女人透明的眼膜隻有毫厘之距。
但它卻停住了。
——因為黑衣兜帽人手中舉起的那塊黑布。
隻有冥王哈迪斯知道,那不是一塊平平無奇的布料。
它曾經見過它無數遍——在不同的人身上。
那是,切爾諾斯工廠燃料部門部長的臂徽。
“你想要的,隻有我能給你。”兜帽下蒼白的唇角微提,清冽冷漠的聲音在教堂中回蕩。
小男孩望着這個它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的蝼蟻,眼神逐漸幽深。
這個蝼蟻曾經承諾過讓它看到她的價值,她做到了。
切爾諾斯的燃料部門是除能源部門外最核心的部門,但同時,也是唯一一個進入能源部門的路徑。
短短四天,這個跛腳女就腳踩無數屍體,從一個岌岌無名的工女,成為了高高在上的部門之長。
作為塔爾塔洛斯核心工業的的切爾諾斯工廠,覆蓋着兩重看不見摸不着的無形邊界,将工廠牢牢圈在了裡面。
一重來自它,一重來自塔爾塔洛斯另一個半身——切爾諾斯。
哈迪斯并不完整。
它不小心将它的另一半,遺落在了那個該死的工廠。
兩重邊界,一重禁止特定存在進入,一重禁止特定存在離開,死循環。
它無法找回失落的半身。
“你、很、好。”青白男孩陰恻恻道。
模糊的語氣聽不出來到底是誇贊還是諷刺。
“過獎。”黑衣女人一律當作誇獎,并且恬不知恥地照單全收。
陰郁男孩純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黑衣女人良久,在氣氛壓迫到了極緻的時候,最終冷哼一聲,伴随着一道響亮的響指。
同一時間,一道無形且可怖的牢籠以地下室為中心,将整個霍普小區都囚在了裡面。
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個牢籠在緩慢地收縮。
——塔爾塔洛斯的事情都瞞不過它。
最多三天,秘能牢籠将壓縮到極緻,到時候将“嘭”的一下,将地下室的一切都炸成煙花。
哈迪斯轉身消失了,隻留充滿惡意的聲音在教堂中回蕩——
“我等着。”
這隻卑微的蝼蟻要是三天内做不到,它就拿它養在巢穴中的心尖尖祭天!
攜着血腥氣息的微風吹起了黑色的風衣,隐在兜帽下的女人望着男孩消失的方向,将口中的腥甜咽了下去——還以為自己長得像個小屁孩,就真的是小屁孩了嗎?走之前還要發洩一下。
那一道冷哼,将甯清風的五髒六腑都絞碎成了一團。
她微微收回了視線,漆黑的眼眸如無盡的深淵——解決了貪吃的食欲之主,又來了個塔爾塔洛斯主宰,懸在頭上的達摩克裡斯之劍是一把接一把。
不過起碼将最緊急的事情解決了。
想到這裡,她轉過身,望向了因為哈迪斯強大的污染而形态不穩的紅發騎士——解決了她,這件事就該落幕了。
她朝眼球怪物邁開了腳步。
“你想幹什麼!”紅發騎士看着越發靠近的幽影,猛地拔出了消弭之劍擋在了眼球怪物身前。
利劍破空,發出了尖銳的铮鳴聲。
紅發騎士渾身肌肉緊繃,火焰般的銳利眼神戒備地望着,手心卻在微微出汗。
但凡完整經曆過剛剛超災難級詭異隕落事件的人,都絕不會對【全知全能&小蘑菇】掉以輕心。
一個存在,舉手投足之間,就讓兩隻超災難級詭異自相殘殺,同歸于盡,還更高階的詭異下完好無損地存活下來。
紅發騎士感覺自己好似面臨的是一潭完全望不到底的無盡黑暗,無法預測,無法對抗,甚至無法……對視。
但是尤裡就在她的身後。
無論前方多麼兇險,存活的希望多麼渺茫,她都要争上那麼一争!
想要過去,除非踏過她的屍體!
一個在血色月光下透着光芒的東西被【全知全能&小蘑菇】抛了出來。
紅發騎士眼神一凝,揮劍斬了一刀。
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碎了,輕易得好似它不是什麼可怕存在抛出來的危險東西。
在紅發騎士晃神的時候,透明的液體從碎裂的玻璃管中如雨點般灑落,落在了她的手上、臉上和……身後的眼球怪物上。
啊啊啊——
無聲的嘶吼和慘叫從眼球怪物上發出,黑色的光環在肮髒的地上不停痛苦地翻滾,灼燒的白色霧氣源源不斷的升騰而起。
“尤裡!尤裡!”
紅發騎士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慌亂地跪在地上,想要安慰愛人的手掌無處下手。
最終她望着動作越來越微弱的怪物,眼眶通紅地将它緊緊抱緊在懷裡,淚水滑落,打濕了她的铠甲。
她的聲音脆弱得幾乎破碎,嘴唇顫抖着,卑微地懇求道:“尤裡……求你……不要抛下我。”
“不要抛下我……”
為什麼,終究是這種下場。
哽咽間,懷中怪物身上的白霧逐漸散去,漸漸露出了懷中的模樣——那是,一具修長白皙的果體。
熟悉的面孔微微睜開了如湖水般碧綠的眼眸,看着頭上火紅色的身影,神情微微茫然,聲音帶着久不開口的幹啞生澀:“凱……瑟琳?”
紅發騎士瞳孔微縮,難以置信地望着懷裡的人兒。
有多久……她沒有看過尤裡作為正常人的形态了。有多久……她沒有聽到過尤裡呼喚她的聲音了。
她的尤裡……回來了……
滾燙的淚水不争氣地湧上眼眸,模糊了她的視線。
尤裡沒救了。
打從召喚熾天使加百列的那一刻,她就抱着同歸于盡的打算——一步錯,步步錯,在死前,她要将一切都撥回正軌。
但到了尤裡真的要離開她時,她還是不甘,還是恐懼,還是遺憾。
她還是希望……能和尤裡在這并不美好的世界多相守一會,一會都好。
但沒想到,這個奢侈的願望,如今好似真的……實現了。
真的實現了,如同做夢一般。
那個黑衣人……
紅發騎士猛地擡起頭,想要說什麼,卻發現整個教堂空蕩蕩的,再也沒有了那個可怕存在的身影……
*
紅月下的塔爾塔洛斯。
一個跛腳的身影緩慢地走在被血色籠罩的小巷子中。
“恩人恩人,你剛剛給那個紅發女人的是什麼東西呀?”一根白色的呆毛顫顫巍巍地馱着一個巨大黑線團,因為過于重,它原本細長的身形都變壓得圓圓胖胖的,說話都是強行擠出來的。
但它還是死死地背着這如小山重的包袱毫不松手,好似這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瘸腿女人漆黑的眼眸瞥了步履艱辛的呆毛一眼,一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報酬。”她答道。
“報酬是什麼樣的?”小呆毛繼續好奇地問道。
“你這樣的。”墨發女人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