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地下室内。
冷冽陰郁的墨發女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眸微垂,路西菲爾也似有感應地擡起頭望向了她。
甯清風将手中的蘑菇營養液放下,站起了身,帶動着小小的桌腿兒在地闆上發出了低沉的摩擦聲,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嗅覺異常敏銳的小動物立馬警覺地豎起了黑色的呆毛,遲疑地撐起上半身,問道:“甯清風,怎、怎麼了?”
跛腳女人拿上外套,手持菜刀,轉過頭微微揚起一個笑容,安撫道:“沒事,上班時間到了,工廠那邊還需要我主持一下。另外,營養液也快沒了,順便會會超市老闆,進點貨。”
明明是溫和的笑容,路生白卻感覺是墜入了夏日的冰窖中,令人不寒而栗,背脊發涼。
路生白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那、那路上小心。早、早點回來。”
“嗯,會的。”甯清風輕聲道。
随後她擡着瘸掉的腿,一深一淺地拉開了這扇錨點之門,踏了出去。
在關上門的一刹那,那個佝偻跛腳的身影再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肩背挺拔如山,步伐有力的黑色風衣修長身影。
【你吓到他了。】高維中的羽觸毛絮紛飛,微微不贊同。
“下次注意。”兜帽下的女人聞言神情微斂。
*
塔爾塔洛斯主幹道。
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似乎又熱鬧起來了。
消失的工廠工人重新出現在了大街小巷中,宛如幽靈般失神地遊蕩着,眼神空洞而沒有焦距。
一道修長的黑色身影正在穿過無知無覺的人群中,她停下了腳步,往西北郊區的破敗工廠望去——
遠處,烏雲壓城的天空之下,破敗荒涼的工廠之上,一道巨大的祭祀環緩緩升起,環形符文閃耀着晦澀而詭異的血紅色暗芒,撕破了死寂的天地。
混沌的呓語在每一個符号間流淌,讓血液燃燒,蒼穹震顫——甯清風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祭祀環,以血為媒介,以靈為祭品,是古老而禁忌的祭祀載體。更重要的——】高維中的羽觸淡淡道,【是超大型獻祭限定物。】
“走吧。”女人壓低帽檐,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不久後,切爾諾斯工廠。
黑色的身影站在了大門外,大量工人神色倉皇地從工廠内湧出,望着鐵鏽斑駁的出口終于抓住了一絲獲救的希望,蜂擁而出,在越過那條線的一刹那,無數人的表情瞬間定格,眼神變得空洞失焦,如同幽魂一般開始遊蕩。
當他們自以為逃離了地獄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地踏入了地獄——
切爾諾斯之外,都是哈迪斯的污染。
虛空中,一道扭曲的裂縫悄然撕開,漆黑如墨的光芒在從中閃爍,最終凝聚成一柄充滿了無盡死亡氣息的黑槍,槍尖抵着兜帽女人脆弱的脖頸,再寸進半分,就會血濺三尺。
“你竟然還敢過來。”一道陰恻恻的沙啞男童聲音在身後嗬嗬響起,“失約者的下場,好好承受吧。”
黑影神态沒有一絲變化,甚至沒有回頭,淡淡道:“不,我做到了。結界破了,不是麼?”
在教堂之時,甯清風和哈迪斯的交易,便是打破切爾諾斯的結界,作為交換,哈迪斯放過亵渎它的甯清風,以及——她養在地下室的小心肝。
青白男童聞言神色一頓,恍然想起了什麼,非人的黑瞳盯着這個它一直小看了的蝼蟻,“那個破滅了結界的女孩,是你幹的?”
“我隻是引了個路罷了。”
隻是在那個女孩遍尋不到去切爾諾斯工廠的方式時,用身上經典的工作服,恰當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已。
“如今,交易完成了。”
黑色身影聲音平靜無波,隐含之意,是輪到哈迪斯信守承諾的時候了。
哈迪斯嘴角微微咧開,露出了森白的牙齒,“你很好。”
下一刻,他氣勢陡然變得暴戾,表情變得血腥而扭曲,槍尖瞬間戳破了皮膚,猩紅的血液順着甯清風的脖頸緩緩往下流淌,寒冷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但是我依舊進不去!”
結界崩潰的第一時間切爾諾斯就察覺了,畫地為牢,将它困在了原地。
切爾諾斯實力不如它,這個小小的秘術,隻能困它一時半會,但是——
“切爾諾斯的陣仗這麼大,看來是鐵了心要晉級!”
到底是它快,還是切爾諾斯快,本該五五開。
但是,如今有了這個跛腳蝼蟻,局勢,将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一次,優勢在它!
“我、要、你,破壞切爾諾斯的祭祀。”
黑色兜帽女人無視了頸間的利刃,轉過身,陰影下漆黑的眼眸沒有一絲情感:“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結束。”
哈,蝼蟻還想和至高無上的存在談判。
哈迪斯嗬嗬一笑,擡眸用狠毒殘忍的眼神望着黑衣女人,仿佛在看窮途末路的可憐蟲:“我在霍普小區設下的槍陣,還有半天,就要收束到地下室了。”
“到時候,你的小可愛,就會‘嘭’的一下,變成灰燼了呢。”
——跟魔鬼做交易,開始由你決定,可是結束,從來都不是由蝼蟻說了算。
甯清風如深淵般的眼眸盯着青白男童好一會,随後才轉過身,逆着人海往工廠走去。
“知道了。”——冷冽的聲音淹沒在驚慌的哀嚎中,卻異常清晰,直達青白男童的腦海中。
随着人群中的黑色風衣一揚,再也沒有了戴着兜帽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工作服,肩上系着黑色肩徽的——材料部部長。
*
漫天的血色籠罩着大地,無數規則詭異就像是朝聖一般拜首在地,密密麻麻,虔誠地向着切爾諾斯的中心吟唱着世人無法理解的呓語。
一道道暗紅色的液體從切爾諾斯的規則詭中緩緩升騰而起,彙成江海,往天空中的祭祀之環湧入。
在這一場聲勢浩大,莊嚴肅穆,震撼人心的祭祀中,倉皇逃竄的人類如同一隻隻黑點般的螞蟻,渺小而無力。
能源部門外。
肩系黑色徽章的墨發女人仰望着天空,逆着人潮而上,身旁都是各種各樣絕望的聲音——
“救命,快跑啊。”
“這些到底是什麼鬼?”
“姐姐,你怎麼了?小蜘蛛,姐姐怎麼變成這樣了?”
“它堕化成打工詭了,墨菲我們快走吧,塔爾塔洛斯要淪陷了,我們趕緊離開……”
“不——”
……
甯清風眼睛微眯,漆黑的瞳孔如同一片深潭,就在她指尖微擡,就要對祭祀之環有所動作時,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啊。”
撕心裂肺。
甯清風收回了氣勢,往聲源處望去——是離萩。
隻見她披頭散發,嘴唇發白,神色瘋狂,被另外兩個人死死壓在地上,她擡起猩紅的眼眸,望着身前穿着背着重器的女生,“向叢雪,你讓她們放開我!你過去一直看我不爽,如今我要是死了不就如了你的願了嗎?!”
被嘶吼的女生眉頭微蹙,神色變得越發冷硬,擡頭狠狠扇了聲嘶力竭的女生一巴掌。
響亮清脆的聲音響起,離萩被打得偏過頭,半邊臉都紅腫了起來。
向叢雪俯視着她,眸中都是寒意,冷冷道:“離萩,作為離家之女,看看你這樣子!”
“你忘了管理局是做什麼的了嗎?尋詭,抓詭,滅詭!這些,都吃到狗肚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