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到底在娛樂公司做什麼工作這件事，吳随和室友們坦白過，但沒有完全坦白。

他覺得，“給娛樂公司打工”和“簽了娛樂公司當藝人”這兩者沒有區别。

這導緻室友們的盲目，他們本就把吳随當天上地下唯一真神，指望蹭他的抽卡運、還要為他們的愛情事業保駕護航，所以也就壓根沒有細想，以為吳随是在娛樂公司裡當苦力打釘子，比如設計制作宣傳道具之類的。

這也不能怪吳随不說實話，畢竟面對“咱們讀機械工程，在娛樂公司能幹屁？”這樣的提問，他也很難回答。

他曾真誠地回答過，自己是為了尋找一些答案，去體驗生活的。結果被其他幾個室友以不說人話為由一通暴揍。

吳随的三個室友在專業和個人能力上都是拔尖的，他們無論是當改造博主還是科技達人都不在話下。

聰明的腦子和一直以來的優秀，讓這些男大學生對自己的認知有些迷之自信。

尤其是在外貌方面。

男大學生們的眼睛是用來看别人的，天然缺少自知之明。所以每天和帥逼在一起久了，會覺得自己也是帥逼，并且覺得做帥逼這種事稀松平常。

以至于在“吳随到底去娛樂傳媒公司打什麼工”這個問題的各種備選項裡，幾位優秀男大根本沒人考慮過，以吳随的這張臉還有一種“當藝人”的選項。

哪怕他還和大明星何見辰搭過戲拍過合照。

于是吳随就罕見地在這種燈下黑之中，保持了自己神秘的雙重身份。

剛下課準備去搶飯的吳随被執行經紀人林一笑截胡扯到了保姆車上。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太多能自己支配的時間了。

商務車電動車門合上，輕松快樂的校園生活被關在門外，吳随心情沉重地在車上坐穩當，系好安全帶，長歎，然後問身邊的真正娛樂圈打工人林一笑：“笑笑姐，怎麼是你來了？”

“老闆在忙着籌備秋推會的事，臨時又組了一個局，實在脫不開身。”林一笑拿出車上濕巾示意他擦手。

吳随看看手才發現，自己剛才趕着畫制圖大作業，沒留心蹭了一手的鉛筆灰，連帶半個袖子也不清白。

他認真把手擦幹淨，接過被調成行程安排界面的平闆電腦，并不着急看接下來的目的地，先扭頭對着林一笑解釋道：“不，我的意思是，這些事我現在自己去就可以，你其實不用陪的。”

林一笑被問得垮下肩膀，無奈一歎氣：“唉，吳随啊，就你最心疼人了。我也是正好被抓壯丁，不過還好陪了你這輪我就能休假了。”

吳随收回視線看平闆的行程表，“那就好，沒有麻煩你。”

态度轉換生硬得讓林一笑偷笑。

吳随這家夥，看着臉臭，其實坦率，人非常細緻也很溫柔，就是罩着層愣頭男大的别扭殼子。像個蚌一樣，偶爾露出軟軟的芯子，可逗一逗又縮回去了。

吳随沒有助理，林一笑手上也有好幾個藝人，本來輪不到她來跟着跑行程，但每次帶他出來最省心，吳随能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條正理順的，還能給她騰出時間多見幾個客戶或者項目方聯絡感情，所以她很樂意和吳随一起出門。

這一次，吳随的行程表上記錄着兩天時間的安排，一個試鏡兩個平面物料，拍攝要跑三個地方。

吳随在娛樂圈裡沒有名字，能有這些活，還都能喬到集中時間裡，已經是公司實力的極大體現了。

嘉藝傳媒給他定的路線是清爽小生。這個賽道非常擁擠，而且還用個如此模糊沒有記憶點的定位，這很不像資深經紀人方老闆的手筆。

林一笑問過方舒，方舒的答案是她還不想這麼早就給他圈定好未來。

林一笑體會到了自己老闆的矛盾心情，因為吳随在念大學，念得還不錯。

作為吳随的老闆，方舒需要盡可能挖掘吳随的商業價值給公司掙錢。

作為吳随的姐姐，方舒希望吳随能好好享受大學時光。至于人設、流量、關注度、形象價值這些詞彙，目前她還不想往吳随身上貼。

操盤人矛盾的心态，導緻她為吳随規劃的前路很含混。說好聽點是開放世界任由吳随發展，說難聽點是推手太上心了反而好像沒上心。

吳随小時候日子過得不好，逝去的童年誰都無能為力，不過方舒願意盡力讓他過好後來的每一天。

林一笑作為方舒的心腹，就是在老闆沒想法的時候也要按照老闆的意志嚴格貫徹執行。

所以從和吳随簽約到現在，她一直沒有把他徹底當商品去鋪貨，而是選些小而精的戲讓他去刷臉，去感受，去選擇。

一般藝人可沒有這麼多能有商有量的餘地，吳随得到的一切都是太子待遇。林一笑也被公司同事戲稱太子太保。

從商務角度來說，她作為經紀人應該是全力壓榨，嗯，劃掉，是全力發掘藝人的可能性，盡可能地為公司創造價值。

吳随是她手上的一個特例。

林一笑對吳随用無為而治的思路，但心中也期待着未來收獲驚喜。

車子一路往機場開，吳随也套上了藝人出發裝。他沒有粉絲接送，但有一些服裝品牌的合作在談，需要拍點照片更新場景物料。

不過好在他折騰起來也沒多麻煩，穿搭搞定之後，來不及弄的發型妝造可以用帽子和口罩蓋上。

也不知道從哪個公司興起的這套要藝人卷東卷西，連出發照都要内卷的破事兒，林一笑每次幫藝人在車上換出發裝都要在心裡罵兩句。

衣服裝備終于都折騰好，跟約好的攝影師也聯系過，對方在機場就位了。

林一笑階段性任務完成，問吳随：“前段時間給你那幾個本子都看了嗎？有沒有喜歡的？”

“嗯。就那個《弟弟》吧。”吳随面無表情，聽不出是開玩笑還是在說真心話。

林一笑心裡一黑。

那部劇是現代甜寵，IP改編，全名《弟弟不行嗎》。

原著屬于前兩年熱錢湧入影視圈用大IP忽悠騙錢的時候，被版權方打包捆綁跟真正高人氣作品一起搭着賣給創制公司的添頭。

這兩年大IP概念退潮了，留在沙灘上曬幹脫水之後，買了這些版權的苦主們再一看那些曾經被炒到幾百上千萬的所謂“IP”，發現不過是些數據造假、文理不通還要再花大筆編劇錢改編的賽博廢品。

因為這樣那樣的關系和原因，方舒的公司被迫參投了不少這些賽博廢品回收再制造的項目。公司的計劃是反正成本也不高，就拿來給公司的新人們練手順便積累作品。

但吳随實在沒必要參與廢品回收項目。

于是林一笑謹慎地選擇措辭試圖跟他商量，“其實，咱們這個階段可以再仔細看看，選些好點的角色，不一定光看番位。”

吳随倒是很敞亮地直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爛劇是吧？其實那堆看起來都一樣爛，隻是最上面那本是你特意放的吧？我們自己投的？自己人演應該能省預算吧。既然公司傾向于那本，那就選他了。”

林一笑嘬了下嘴，感到羞恥。

為自己幹的這扭捏的破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