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蕭疏被這巴掌打得腦袋發懵,眨眨眼頂着張蒼白的臉望着自家母親,不想李清妙又是一掌打下去,絲毫不心軟:“瞧瞧你給你父親氣成什麼樣子,道歉了沒有?”
程蕭疏默默低下被打得雙眼冒花的頭,道歉:“父親,抱歉。”
程隐澹不做理會,長歎一聲:“還不快帶五公子去上藥。”
精鐵打造的家法哪裡是這麼好受的,程蕭疏的裡衣全然和背上的血肉黏在了一處。醫師小心翼翼地給他剪開上藥後,又叮囑他千萬要靜養,否則便要留下舊疾,這才叫程隐澹暫時去了叫他跪祠堂的心思。
程蕭疏一夜未眠,因着傷口趴在床上沉沉入睡。
隻是夢裡也不得安生,他見自己循着一條小道往叢林深處走,耳邊不斷傳來鳥凄哀的叫聲,有如杜鵑啼血,聽得他無比揪心,忍不住跑着靠近那聲音。
然而盡頭是一方籠子,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奄奄一息地伏在裡頭,他想上去打開籠子,可籠子沒有開口,他拔劍試圖砍斷籠子,可籠子怎麼也砍不壞。
他萬般無奈,隻得取水來喂那隻鳥,那鳥恹恹地擡起眼來看他,忽然變成應亦骛的模樣,一雙好看的眼睛裡被淚水打濕,攥着他的衣袖哀聲求道:“救救我好不好?”
程蕭疏自然颔首,可擡頭一望,方才發現頭頂全是鐵栅欄,不見天日。鳥籠外的世界依舊是籠子,原來他和面前的鳥并無區别,都被囚在籠子裡。
程蕭疏驟然驚醒,呼吸不住沉重,他剛一睜眼,一隻手便關切地撫摸他額頭:“小蜧?”
程蕭疏聞到熟悉的氣息,心安許多,一夢宛如未睡,他疲憊閉上眼睛:“娘,我做噩夢了。”
李清妙好笑:“還是個小孩呢,怕噩夢。那我讓你大哥來陪你睡?”
程蕭疏才露出笑:“不要。”
“你不必怕什麼,一切有娘在。”李清妙收回手。
沉默片刻,程蕭疏還是問:“娘,太子為何會如此決斷?”
李清妙在朝堂上頗有分量,太子之前也與這位姑母親厚,必然的傾向忽然失去,實在很是蹊跷。
李清妙卻答:“他在警示娘,他知道我做了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程蕭疏握緊她的手,卻被她輕輕一拍:“無須擔心,他不敢對我動手。”
木已成舟,可是程蕭疏還是得問個清楚:“還是莫要留下首尾……太子心狠,不比懷王。”
“他是太子,理應如此。太子的身份在一切親緣之前。”李清妙安慰他:“娘自會處理好。”
“太子不是平庸之輩。”程蕭疏提醒她。
李清妙颔首,不欲再就此多言:“娘知道。我今日向你舅舅求了恩典,說你不愛讀書,請他送你去你三哥那兒參軍半年學規矩。傷好後就啟程,你當是認錯去避風頭,半年後再回來。”
他三哥程蕭年,出國子監時又正逢南夷叛亂,程蕭年不願入仕,便叛逆離家出走南下投軍,從一無名小卒做起,全靠自己掙軍功晉升,現已成了四品壯毅将軍。平日裡隻有拿到探親名額時才能回豳都,叫家裡人都很是挂念。
眼下确實該出去,算作懲戒也好,避風頭也罷,他冒犯了天家威儀,總得給外頭一個交代。程蕭疏應下:“我也想三哥。”
“你三哥前幾日來信還念着你……”思及程蕭年,李清妙恍惚一瞬,又趁着這話繼續道:“你放心待着,待你從嶺南回來我便給你定親。”
“不過張敞上回便同你父親說了,你上次是為個姓應的庶出,這次又是為了這人。我告訴你,你若真看中這人,要他當個男妾還差不多,娶夫便不要想了。”
程蕭疏不答話,李清妙隻得無奈再問:“小蜧,你在想些什麼?到底喜不喜歡那人?你若實在喜歡早日定下也好,怕你無聊,納了他叫他陪你去嶺南就是。”
“我不知道。”程蕭疏轉過臉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