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過多久徐塗溫便讓人拿上兩壇酒,笑道:“前些日子一位朋友送的,我嘗着甚是不錯,今日帶來隻為助興,諸位倒可以試試。”
他自己先飲了一杯,又斟給他親弟弟一杯,此後衆人自是賣他面子各自取用,這次依舊如應亦骛所料,沉寂許久的程蕭疏忽然站起身端酒,道:“喬公子,今日是你生辰,程某敬你三杯。”
喬煊柳有些驚訝,想端起酒杯回過,不想程蕭疏已斟好酒遞向他:“請。”
徐塗溫見狀,不自然地側過頭,不敢再看座上衆人。
隻是不想一隻手忽然奪過酒盞,應亦骛道:“喬兄今日喝得多了,不宜再飲,我替他回敬程公子。”
程蕭疏的面容冷下來,質問道:“你替他飲?”
應亦骛隻憂心他要設計喬煊柳做些什麼,十分堅定:“自然,我替他飲。”
徐塗溫早料到如此,更加緊張,又忍不住看了程蕭疏一眼,見他似乎并未察覺,才放下心來。
……那就讓你好好受受瀉藥的滋味就是。
程蕭疏不再勸阻,朝他一碰杯,轉而飲下杯中盞,又倒出第二杯。
就這樣擔憂這個人的安危嗎?
是你自己要幫他喝的。他盯着應亦骛,說不上怎樣的情緒更多,應亦骛見他模樣,也當即仰頭飲盡。
三杯盡數喝光,程蕭疏嗤笑一聲,回頭回到座位上。
應亦骛隻覺得好不容易過了這一關,也松開一口氣。見喬煊柳擔憂地看着他,他隻微微搖頭:“無事。”
可是後來再身處觥籌交錯、笑言歡語間,他終于漸漸覺得難受起來。
應亦骛這次連借口來未來得及尋上一個,便趁着人不注意匆匆離席。
明明是朗朗乾坤,他卻覺得四周混沌一片,連方向也找不着,喬府中倒有認得他的下人上前問他如何,可應亦骛到底還殘留一絲理智,清楚這事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隻拂袖自顧自走。
……
冬日裡素來沒有什麼溫度的陽光似乎都變得火熱滾燙,為什麼沒有雪?
應亦骛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地上,就這樣到了他在整個喬府中最為熟悉的地界,那裡是喬煊柳的書房,他們從前常在那談論詩文,刻苦鑽研,也是他現在唯一可以相信的去處。
應亦骛關上房門,整個人靠在牆邊,不自覺伸手去摸自己的臉,他自個兒也被這樣的溫度吓了一跳。
身上的衣物似乎都被火點燃,胸口也在灼燒,應亦骛癱靠在門邊,努力睜大眼想讓自己看清楚這到底是在何處,以此稍作清醒,可是完完全全做不到。
腳步聲就是在此時響起的,不緊不慢地靠近着他。應亦骛揚起頭,手隻略微觸碰到自己,便又激起一陣抖。
他怎麼了?他究竟是怎麼了?
然而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應亦骛無比緊張,呼吸都變得扭捏起來,可昏了頭腦的身體卻無聲無息地期待着,直到房門被推開,一陣涼風襲來。
應亦骛頭腦已經全然昏沉,後知後覺地側過臉看去,隻見程蕭疏逆光而立,臂彎上搭着他們在懷王府見面時穿着的那身黑色貂氅。
——
應亦骛将整張臉都縮在那張貂氅中,控制不住的眼淚流入細軟柔和的皮毛,他突然嗚咽一聲,而後死死抓住程蕭疏的手臂,如将溺水之人死死抓住浮木。
程蕭疏平心靜氣,面如止水。一隻手臂環住他的身體,任由應亦骛做支撐,另一隻手被則掩蓋在應亦骛的衣袍下,隐約見得腕節快速震抖,卻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到後來應亦骛已經完全支撐不住,隔着大氅軟軟靠在他身上,被水霧蒙住的雙眼沒有什麼神采,落淚倒是一等一地準。
他嘴唇張合着卻說不出話,隻看得出似在索求,程蕭疏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擡手捧住他的後腦勺,一手在袍下繼續着先前的動作,終于低頭将解藥喂給應亦骛。
應亦骛已完全滞住,意猶未盡地親近他的唇、舌,企圖再得些什麼,但程蕭疏喂過解藥後便抽手離去,毫不猶豫地将他推開。
面前的人被推到門上,倏然一撞,十分不解地皺起眉頭,很是委屈,出聲呢喃喚道:“程五……”
他一身松松垮垮,滿眼朦胧,對面的程蕭疏卻未受半點影響,不過面頰微紅,呼吸略沉,甚至衣冠楚楚。
聽着遠處傳來的人聲,程蕭疏終于再度靠近應亦骛,他從容地用那件大氅将應亦骛由裡到外包裹嚴實,而後開口。
“解藥都吃了,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