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玥拖着疲憊的身體從解剖樓裡出來,一邊往家走一邊在心裡抱怨自己當年為什麼要選擇學醫。她感覺自己快被福爾馬林浸透了,偏偏她對氣味非常敏感,每次在解剖樓裡待得久了就總覺得自己的嗅覺失靈了,聞什麼都是福爾馬林的味道。
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天玥三步并作兩步,恨不能立刻把自己泡到浴缸裡好好洗一洗,推開家門卻看到客廳裡坐着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天玥遲疑道:“請問您是?”
“啊,你就是小玥吧?”這個女生的口吻俨然已經跟她認識了很多年,“我叫柴崎幸子,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我。”
柴崎這個姓氏倒确實是有點印象。天玥乖巧地點點頭,按下了對這個柴崎幸子不禮貌态度的不滿。她看到客廳的桌子上空空如也,于是一邊脫鞋一邊說:“我去給您倒杯茶吧。”
“不用麻煩了,我不是來做客的,從今天開始我就住這裡了。”
“啊?”天玥還沒反應過來,手冢媽媽一邊擦着手一邊從樓上下來:“小玥回來啦?正好,和幸子認識一下,她因為房子到期,她爸爸媽媽不放心她一個人住,所以從今天開始搬到咱們家租房住了。就在你隔壁。”
“啊,歡……很高興和你成為室友。”天玥一時反應不及,差點說出了以主人自居的“歡迎”,還好趕緊改了口。“那個,我剛從實驗室回來,一身的福爾馬林味,我趕緊先去洗澡,免得熏到你。”天玥說完,連忙跑開了。
洗去了一身的味道,卻沒能洗去一身的不安。天玥歎了口氣,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擺弄着手機鍊。在柴崎出現之前,天玥幾乎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個家的一員,滿口的爸爸媽媽叫得親熱;剛剛見到柴崎時,在為“家”裡多出了一個陌生人感到不适之餘,她也突然意識到,這裡本來就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家,她從來不是這個家裡的一員。而且按照上次手冢一家去橫濱的情形來看,手冢爸爸很可能想給兩家孩子定一個父母之命,那也難怪她以主人的口吻自居了。天玥翻開本子,本想把下午的解剖報告寫了,但實在是沒心情,打開手機來回劃着好友列表,一時間不知道跟誰去說。手冢和網球部的一幹人等肯定不合适,尤其是不二學長;奈奈子、林濤、李媛等人,非但起不到幫助,甚至可能起反作用;橘杏嘛,雖然比較理性,但怎麼說兩校也有競争關系,不太合适。翻來翻去,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幸村的名字上。
都大會後半段比賽即将開始,T大的網球部按慣例開始加練。為了能激起大家的訓練熱情(?),乾學長掏出了他新研發的處罰茶。那鮮紅的顔色,黏糊糊的質地,甚至還能溢杯,他要不說是飲料,天玥還以為是什麼新型燃料呢。說是燃料也很貼切,因為大家為了不喝這杯茶,真的是鉚足了勁兒地訓練,刷新了不少記錄。正當大家都癱在地上起不來時,手冢老神在在地點了不二的名字,讓他和天玥對練。
對練倒是不稀奇,平時天玥也經常和部員對練,不過一般隻有三球——畢竟她可沒法跟這些大小夥子比體力,而且作為助教也不能一天隻指導一個人,那樣效率也太低了。但稀奇的是,手冢宣布這是一次正式的比賽,大家紛紛低聲讨論了起來,畢竟上一次看到天玥的完整比賽,還是跟手冢的那一次——哦,那也不是一場完整的比賽。
“真沒想到有這個榮幸能跟小玥比賽呢。”不二依舊挂着溫柔的招牌笑容。天玥也回以一笑,并不多言。這場比賽耗時很長,雖然天玥的體能仍然不能和男生相較,但好在之前的訓練已經消耗了不二大部分的體力。不過即便如此,天才不二依舊很難纏,這場比賽不僅從天亮打到了天黑,甚至還打到了下雨,最後雨勢實在過大,比分暫停在了4-3。領先的是天玥。
比賽暫停後,不二在更衣室裡坐了很久,手冢來拿東西的時候他很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上次你跟小玥比賽的時候,也感覺到了她很難纏吧?”
“啊,是。”
“我覺得相比于我,她才更應該被冠以天才之名。”不二還是低着頭,“似乎任何招式,她都能很快地找到破解之法,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手冢沒說話,背着包站在原地。以他對這個老同學的了解,他肯定還有話要說。
良久,不二擡起了頭:“不過,還挺有趣的。”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說的是她的技術。”
“嗯。”手冢打開門,正打算問不二要不要一起打傘,就看到門口盛開了一朵絢爛的花傘。
是柴崎。
她很自然地把傘舉高,對着手冢說:“我正好路過,一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