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竹葉糕是杏花樓的招牌,既然是酒樓,夜色濃重時就一定是要關門的。
然而如今天都快破曉了,江陵一帶來的桃花竹葉糕竟然還有幾分暖意,朝星略微一感受,便知江陵一用靈力溫了一路。
畢竟整包桃花竹葉糕都是山間雪的氣息。
朝星沉默一會兒,擡頭看江陵一:“如果我沒記錯,我們才見第二面。”
江陵一雙臂放在院牆上沿,略微彎着脊背,像隻慵懶的野獸,伸出手比了個二:“你是第二面。”
朝星歪了歪頭,似笑非笑地說:“那你也不過是第三面。”
江陵一卻否定:“我不是。”
朝星略一挑眉,還沒來得及細究,便聽江陵一說:“你不邀請我進去坐坐嗎?”
“你擅闖禁區,”朝星一手抱着花,一手提着桃花竹葉糕,半點不拿人手軟,反倒很是理直氣壯,“我不趕你走都算好的了。”
江陵一說:“求你。”
像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淡。
或許就是因為太平淡了,朝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狐疑地看江陵一,還是那副既桀骜又對周圍事物漠不關心的模樣。
他不禁對自己生出了懷疑:他聽錯了?難道躺平太久之後修煉還會引起人精神恍惚嗎?
然而這時江陵一又道:“求求你。”
這下朝星聽得一清二楚,看來他的耳朵十分健康,但他要開始懷疑自己的腦子出問題了。
好半晌,朝星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隻能難以置信道:“你這麼求人?”
江陵一認真思考了一會兒。
他沒求過人,所以他出差錯也正常,别人求他都涕泗橫流,很不好看,做不得參考,那怎麼求人才對呢?
電光火石間,江陵一想起了那隻因為混了魔獸血統所以不太聰明的混血幼崽,他遲疑了一會兒,見朝星一臉複雜和欲言又止,還是把下巴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他歪頭,半垂着眼睛,略微拉長聲音:“求你。”
朝星最終向江陵一四不像的求求你低頭,他根本不敢想,要是再不讓江陵一進來,江陵一又要做出何等驚天動地的舉措。
雖然他這小院偏僻,周遭一個人也沒有,但他還是承受不來。
他實在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關。
而罪魁禍首江陵一不覺得丢臉,反倒心情很好,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長腿屈起,環顧四周,見朝星往屋中去,便看着朝星的背影。一直到朝星拎着一壺靈葉茶出來才收回視線,待到朝星走到他身邊了,還要才發現一樣問:“這是什麼?”
朝星一頓,把描青的瓷茶杯望江陵一眼前一放,笑盈盈地說:“毒藥。”
問的是什麼蠢問題。
“哦,毒藥。”江陵一重複,他見朝星沒有倒茶的意思,便自己拎起茶壺倒了,放下茶壺時忽地注意到茶壺上描的是竹葉,茶杯上描的卻是桃花,他又找話題,“你放毒藥的茶壺和杯子不配套。”
朝星随口胡謅:“配套的茶杯毒上一個人的時候被那人摔碎了。”
其實是被小煤球打翻了,小煤球太活潑,這段時間可是霍霍了不少瓷器。
江陵一開始思考“毒”的上一個人具體可能是哪個人。
這時朝星從儲物袋中找出來一件琺琅貝母的花瓶,大約江陵一的半臂高,插那捧花正好。江陵一見他專心插花,視線一點點從輕輕捏着深色花杆的白皙指尖挪到朝星的側臉。
方才江陵一在院外看朝星時隻覺得那暖色的窗框像副陽光下看不太真切的畫,現在才看得最分明,連發絲在臉頰上投下的陰影都那麼清晰。
“這是什麼花?”
“嗯?”江陵一回神,面不改色地擦去虎口上濺出來的茶水。
朝星見江陵一沒聽清,重複道:“我說,這是什麼花?”
他還舉起花瓶給江陵一看,指尖點點花瓣。
“一種生長在無盡海浮冰中的靈植,隻在極夜的時候盛放。”
江陵一說這些話的時候注視着那捧夜中星,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略微帶着些沙啞的聲音十分平和。
“無盡海之上的天空沒有月亮和星星,在極夜之中,天空就像漆黑的海洋,而浮冰承載的夜中星在真正的海面上散發光芒,自高處向下看時會生出天地倒置的錯覺,這便是獨屬于無盡海的星夜。”
“所以它被叫做夜中星。”
朝星低頭看,指尖輕輕撫過花瓣上閃閃的碎光。
這時江陵一又說:“夜中星可以作為煉器與煉丹的材料,但到目前為止,還是更多被毒修使用,拿去煉毒。”
朝星閃電般收回手,擡頭無辜地看江陵一。
江陵一從喉嚨哼出一聲笑,太含混,但朝星實在離他太近,當即橫眉怒目:“你笑什麼?”
江陵一當即嚴肅起來:“我沒笑。”
他說完又覺得心虛,欲蓋彌彰地咳兩聲,重新将視線移向那捧夜中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