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看着柏麟,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無意識地捏緊茶盞杯壁,前世一則則轟炸襲擊的新聞報道,斷壁殘垣裡一幕幕婦女艱苦謀生的視頻、孩童天真希冀的照片,走馬觀花式地在她腦海裡閃過……
曾作為旁觀者的她,可以置身之外,可以對這些生存在大國博弈夾縫中的苦難人民,高高在上地報以同情,并譴責相關利益集團的喪盡天良和反人類,她也隻能給出這種無用的情緒來展現自己虛僞的善良。
她不是決策者,不用背負任何罪惡感。
但有些事,一旦越過底線便隻會往更深處堕落,如今,她已然成為前世自己口中的譴責對象。
她艱難守着那條早已搖搖欲墜的底線,不願設想因她會喪生多少生靈,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這是必要的犧牲,她已經把天界的損失降到了最低……
黎初開始憎恨起柏麟此刻的追根究底,他為什麼要逼她直面自己,逼她直面兩種拉扯到極緻的價值觀!
她不可避免地又陷入了心理内耗,捏着杯壁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一股無名怒火蓦地從她心底竄出,熊熊燃燒,她想怒吼,想尖叫,想毀掉眼前的一切!
隻為求個——邏輯自洽、心緒甯靜。
手中茶盞隐有碎裂痕迹,盞中茶水似也被黎初怒意所染,開始不安地振蕩起伏。
傾倒之際,一隻手,及時按住了茶盞。
黎初倏然回神,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茶涼了,”柏麟輕聲道,“幫你重新換一杯。”
黎初眨了眨幹澀的眼睛,視線遲鈍地下移,一隻骨節修長的手蓋住了整隻茶盞,也蓋住了她捏着杯壁的手指。
“茶涼了。”柏麟見她還未完全掙脫出自己思緒,溫聲重複道。
她的指尖不由一松。
柏麟察覺她卸了力道,立即将茶盞抽離,他暗暗撫摸着杯壁裂縫,不動聲色地修複完,再注滿水。
看到再次推到面前的茶盞,黎初沒再去碰,她收回手,舒展着掩在衣袖中,因方才過度用力而略有些僵硬的手指。
“我從未用過此計。”她斬釘截鐵道。
此話一出,柏麟就知她的理智已全面回籠,他不作聲,耐心等她後文。
黎初又道:“但見過其他人用,且我為此鑽研過。”
“難不成此計又是你在異世幻境所學?”柏麟一直沒忘記她這個托詞。
“正是,”黎初咬死不松口,“此計前期要做什麼準備,怎樣挑選關鍵人物,選擇哪類矛盾,以及會有什麼成效,我均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