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黎初從北天回到天界,已是幾日後。
眼下天光未現,離當日朝會還有些時辰,她決定先處理下未過目的緊急密報,稍作梳洗後再去中天殿。習慣性地先打開蓮燈發來的——她凝固良久的情緒,突然仿若冰封了一個冬季,回暖後逐漸融化的瀑布,洶湧地傾瀉而下。
緩慢的水流變得湍急,她感覺自己站在那瀑布之中,沖力巨大的水柱力道迅猛地打在身上,一如當下她劇烈跳動的心髒。
——帝君再拒魔煞星昨日白玉亭相邀。
她從未見過魔煞星這種蠢貨!
黎初捏緊手中密報,平日深棕的眼仁此時黢黑地深不見底。密報上再無其他内容,蓮燈果然是她離不開的左右手,最清楚她的心思。紙張已被捏得褶皺變形,她眼不見為淨地直接用三昧真火燒掉,打開下一份繼續看。
她改主意了,今日朝會她不會再去,且不會提前告假。魔煞星這根刺橫在他們中間太久,得逼柏麟主動找她表态。如此關頭,他們可不能因為這個蠢貨再出不可調和的矛盾!
黎初料到柏麟會來找她,但沒料到這麼快。
彼時她拖着沉重的身體,面容疲憊哀愁地坐在飛羽水榭分析着三界局勢。泛着粼粼波光的天河美景,映入她的眼簾後卻空無一物,但每想一步計策,她的腦中便不由自主閃過北天慘像,繼而變得出離憤怒而無法思考。她恨妖魔,恨得已經遷怒到了柏麟及自己!恨柏麟所謂的惜友之情,恨自己為了權勢的妥協。她現在想狠狠發洩一番,但發洩的後果她極大可能承擔不起。
——她想罵柏麟一頓!如果可以,她還想打他一頓!
這樣心理狀态絕不适合攤牌,她的神情,一時凄凄慘慘戚戚,一時扭曲猙獰無比。黎初拿着鏡子,努力調整自己表情,但有些東西就是讓人不得安生,闌幹上有幾隻仙禽叫着要她投喂。
“吵死了!”她看也不看,一揮袖甩出一陣風,将那幾隻鳥遠遠吹上天。
都是仙禽了智商還那麼低,看不出來她現在憋着股子邪火嘛,竟還敢來招惹她!
這風能吓走一些膽小的鳥兒,卻吓不走她之前經常投喂薅毛的那些,其中就有隻純白的鴻鹄。鴻鹄脾性不好,黎初一開始百般讨好投喂,都撈不着它一根毛,還幾次被它拿翅膀抽;但功夫不怕有心人,最後鴻鹄還是倒在了她的珍馐美食下,與她親近。雙方經過長期對戰,讓鴻鹄以為剛那陣不客氣的風是黎初和它鬧着玩兒,在空中轉了幾圈後,它又飛向水榭,停在欄上,昂着頭時不時叫喚着要食物。
大部隊都被吓跑,獨一隻鳥的叫聲倒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黎初沒心思再趕,任它立在那鬼叫。因着羲玄的緣故,她現在還讨厭所有鳥類,鳳凰除外,鳳凰能克她最讨厭的金赤鳥族!
可鴻鹄鐵了心要吃的,見她不理,叫得越發起勁。黎初不堪忍耐,正想給自己布個避音結界,手勢起到一半,蓦地發覺耳邊已沒有鳥鳴。她後知後覺地望過去,發現已有人在投喂——蓮花冠、白玉簪、金絲雲紋,是柏麟。
他倒是好手筆,竟拿蟠桃喂鳥。黎初看了看他手中之物,怪不得鴻鹄不再鬼叫,盡管她以前喂的也都是好東西,但從未給鴻鹄吃過蟠桃。看了會兒她便扭過頭去繼續盯着鏡子:柏麟來得太快了,她還沒調整好心情,怕自己一出口,就是難以入耳的遷怒之語。
柏麟見她已發現自己到來,卻既不行禮,也不出聲,反而裝沒看見自己,曉得此刻她心中必對他極為惱怒。他将喂了一半的蟠桃放下,讓鴻鹄自己啄食,走過來坐到了她對面:“今日你未來朝會,是在北天太過勞累,身體撐不住了嗎?”
我不來的理由,你心裡門兒清,竟然還繞彎子,擱那打哈哈!
黎初盯着手中鏡子不說話。
她将當自己不存在直接做到了明面,柏麟心中歎氣:“羅喉計都自替妖魔出戰起,我們便不再是朋友。”
黎初一哂:她怎麼不覺得,雖然後面魔煞星的白玉亭相見邀請全部被拒,但偶爾還是見過幾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