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星君面向黎初,恭敬一揖:“您素來神機妙算,想來已猜到屬下欲呈何物。”
“屬下”、“呈”,這些用詞無不指向一物——北天帝君聖印。
這是她之前夢味以求的,尤其眼下還是七皇心甘情願呈上,但此時她卻遲疑了。
“待此戰仙界獲勝,三界歸于安甯,再贈予我不遲。”黎初看着七皇,苦笑道。
七皇願意尊她為君,她卻不一定有命當。
世事當真無常,她嘲弄着自己,心中空落落的踩不到實處,就如她不知自己終将去向何方。
柏麟不願她再親臨戰場,但她用她隻會在遠處操縱蜃,又請他為自己護法,說服了他。但柏麟不知她會用魔煞星的血驅動蜃的幻境,此法兇險,稍有不慎便會被反噬;七皇隻知她會用幻境引魔煞星至東海,她給天樞星君的琉璃牌破碎之機,便是紫薇天火發動之時。
無人知曉她的全盤計劃,所有人,都隻清楚自己負責的一環。她以為自己不怕孤單,卻沒想到,獨身邁向死亡,是這麼寒冷。
魔域已連下了多日的大雨。此雨不同尋常,乃是天兵天将奉黎初命,專取的海水。海水傾灌魔域,有助于幻境逼真穩定。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她隻需等一個星辰之力最為濃郁的夜晚,進攻魔域便可。那夜很快到來,七皇提前一日告知她後,便于中天殿打坐起陣,琉璃牌作為天火發動信号,被置于陣眼。
翌日晚,黎初最後看了眼中天殿後,便沒再回頭,同柏麟一起前往東海上空。
“帝君,”她将蜃扔至海中,原在她手中小小的一隻貝殼狀軟肉,吸足海水後瞬間變換成龐然大物,張牙舞爪,“我知道您很好奇我是怎麼活捉它的,往後若有機會,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向您和盤托出當時情景。”
“我并不好奇,”柏麟此刻隻憂心她的安危,以自己對她的了解,她絕對隐瞞了什麼,“你的秘密太多,本君好奇也無用。”
黎初聽着卻是笑了,感慨道:“我與你,雖很多理念不和,但後面各取所需,相處也算愉快。倘若你不是三界之尊,我不是南天帝姬,我們之間也許會多些真誠。”
她極難得地袒露真心,讓柏麟愈加确定她隐瞞了重要的事,他想立馬拉她回天界,然開弓沒有回頭箭,黎初已然開始做法,天兵天将也均在魔域上方上方嚴陣以待。
鋪天蓋地的的心慌籠罩住他全身,他驟然想起他割給她後,便再無下文的沾着羅喉血的袍角,顫聲問:“羅喉計都的血,是不是也在你今晚的計策之中。”
“是,修羅本就好戰,幻境融入魔煞星的血,不僅不易被識破,更能激起他們的嗜血本性。”
“你騙我,”他顫栗着,既沒歇斯底裡地質問,也沒怒不可遏地問罪,隻覺雙耳嗡鳴,“你說所沾之血太少,無用,我便信了。明知你同我講話一向半真半假,我竟不假思索地便信了……”
“對不起,”聽着他不斷重複自己輕而易舉相信她的話,黎初心中酸澀不已,她騙過他無數次,但唯獨這次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我很高興。”
柏麟看向她的雙眼,透出無比沉痛之色,他啞聲道:“高興什麼。”
“高興我碰到個真正愛護下屬的領導,是我太狹隘,一直用慣有的思維揣度你。我遇到過太多不好的人與事,慣以惡先入為主;我處處挑戰你的權威,本以為你的包容是看在我的身份和能力上,可我剛才發現,我錯了。”
這話若是放在尋常講與他,該是多麼動聽。
他心中鈍痛難忍:“桓深知道嗎?”
黎初頓了會兒:“他不知道全部。”他不知道還有紫薇天火這一道。
“你請我為你護法,可有想過我該如何向他交代。”
“對不起。”她垂下眼,壓住湧上來的淚意,她不敢面對父母兄長的驚痛,便自私地拉柏麟來承受:“你是第一個通曉我全盤打算的人。”
“我甯願不知道!”柏麟曾經多想了解她的想法,現在就有多麼痛恨她,“你既騙了我,為何不一騙到底?!”
“一個人走夜路,太冷了,你能陪我走一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