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道堪稱冷漠的探究目光下,遊梅兒的臉越來越蒼白,她結結巴巴地說:“大、大師姐,不,我……”
卿雲平靜地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可以繼續這麼叫。”
大師姐是很随和的,能容忍别人取外号,不用怕。
遊梅兒當場癱回了凳子上,一動不動。
卿雲相信自己把友善的信号傳達給了新任小師妹,又去找前任小師妹。
煉丹峰後山有一大片地,吳遙這段日子就住在那裡的木屋裡,每天給各種草藥松土澆水。
說起來,卿雲對以前的吳遙沒什麼印象,她常年在外遊曆,很少和師父的幾個弟子相處。
第一次見面,卿雲被師父召回來處理先天絕靈之體,她推開門,一條長長的繩子在房梁上孤零零地晃悠。
吳遙當時躺在地闆上,一圈血紅的勒痕宛如頸鍊套在脖子上,眼珠很黑,裡面卻什麼都沒有,一片死寂,不看她,也不說話,直直地盯着繩索。
看起來沒死成,卻還是一具行屍走肉。
卿雲斷定須彌宗馬上就會舉辦一場葬禮,埋葬這個昔日的天才,這就是師父叫自己回來的原因,她會把葬禮搞得很有人情味。
沒想到吳遙活下來了,而且越來越開朗,好像卸下了什麼擔子,整個人都松弛起來。
卿雲遺憾地問她為什麼不上吊了,卻聽她沙啞又飄忽地道:
“大師姐,你聽過魚躍龍門的神話嗎?”
當然聽過,在上古時期,魚躍龍門的事經常發生。
吳遙笑了笑,說:“現在靈氣匮乏,再也沒有魚能變成神龍,所以它才變成了神話,可是……”
如果沒有魚躍龍門的先例,魚們多半會快樂地在河川裡遊來遊去,但是偏偏它們都知道以前的魚可以變成龍。
“靈氣總有複蘇的一天,魚躍龍門的故事還沒有結束。”不熟的大師姐也是這樣想的。
“沒有了,已經結束了,就算拼盡全力上岸,那條魚也隻能變成枯枝,充當飛鳥上升的工具。”
大環境變了,為了那個虛假的神話而擠破頭的魚最終落了一場空。
她累了。
這裡沒有值得在乎的人,不再背負沉重的期望,哪怕一事無成地活着,吳遙也不用痛苦愧疚。
她連興趣愛好都沒有,活着就行了。
卿雲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後來便經常來拜訪。
“可惜了,你原本會有一場盛大的葬禮,離宗之後,你的葬禮會很潦草。”
熟悉的身影又出現在門口。
沒有露一手的機會,卿雲眼底有淡淡的憂傷,她走進木屋,渾身散發着修仙者的璀璨光輝,讓它看起來像個隐世高人居住的地方。
吳遙不知道大師姐在觀察什麼,可能是覺得這裡環境不錯。
其實真的挺不錯的,看見這個三室一廳的大房子時,吳遙第一次燃起了生的希望。
這可是一百多平啊!我一個人住!
雖然當時憋住了笑,但卿雲仍然察覺到了吳遙的快樂,将室内布局盡收眼底後,卿雲得出了一個結論:
須彌宗裡,再也找不到比這更簡陋的地方了。
不過前任小師妹很喜歡這裡,它應該是有可取之處的。
大師姐今天過來,不止是想找吳遙說話,她從儲物袋裡掏出一沓紙,遞給師妹。
紙上蓋了個鮮紅的官府印章,一看就是新鮮出爐的東西,上面有幾排毛筆字,很工整,竟寫着将某片土地賣到吳遙的名下。
“地契?”
“嗯,”卿雲道,“七天前,我去了一趟人界,通過凡界官府的合法程序拿到的。”
須彌宗沒有前任小師妹的立足之地,留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更是危險。
吳遙平靜的心湖裡掀起層層漣漪,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多謝。”
卿雲又問了一句:“地皮要嗎?”
吳遙沒聽懂大師姐還買了什麼,稀裡糊塗地點頭。
然後腳下的地忽然晃得厲害,整個屋子都搖動起來,門外的樹越來越矮,越來越矮……
她趴到窗口一看,隻見一層厚厚的泥土将房子托舉起來,下方的一切事物都極速縮小,山脈宛如卧龍,在雲中若隐若現。
???
怎麼是這個地皮?
“煉丹峰後山被挖出這麼大一個坑,他們會找你算賬吧,大師姐。”
她遠遠低估了大師姐在須彌宗裡的地位,卿雲不以為意地搖頭。
人界的靈氣幾近于無,一穿過屏障,四周的空氣就變得幹澀沉悶,不像修真界那樣能淨化血肉。
吳遙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這樣的地方經曆生老病死,度過最普通的一生。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萬萬想不到今後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