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面對凡人,大乘境自稱本座有什麼問題嗎?”
唐菲掉在空中,隻覺撲面如刀割,風勢大得幾乎睜不開眼。
一個人四腳朝天,身無支撐,被重力吸引着掉下去的狀态是非常恐怖的……
就在她已将近絕望之時,忽然——
腰上仿佛一緊,身子陡然輕了,整個人亦從失重的狀态解脫。
朦胧中,似乎有個人撈住自己,竟無視這萬丈高空之險,縱躍之間,減緩了下墜的速度。
唐菲驟臨死關,又絕境逢生,心髒承受不住這大起大落之感,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意識陷入黑暗的前一刻,隐約隻聞得那人一聲冷哼,手裡胡亂抓住的一截衣袖,似乎是青色的。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唐菲是被後腦勺突突的痛拽醒的,她燒得滿臉通紅,嗓子眼疼得咽口水都疼。
渾身也痛,像躺在大馬路上被碾過似的痛。
歇了半晌,她才慢悠悠地睜開眼來。
感官一點點複活,入目先是一片晃動的石壁,然而一下荜撥聲起,她才注意到身側燃着的火堆。
那石壁在火光的躍動下,起伏不定,仿若随波逐流的潮水。
青衣人坐在壁邊,披垂着長發,頭微擡,一張深陷于陰影的花臉緩緩浮現。
唐菲吓了一跳,想退,身子卻動彈不得,連擡一根手指的氣力也無。
那張花臉仿佛是伶人唱戲時描的紅粉面,鷹鼻狐眼,紅唇一直勾到了腮邊,明明沒有表情,一張血盆大口卻仿佛正咧嘴而笑。
鬼!
這真的是鬼!
那人卻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
“你已身在陰曹地府,就算我是鬼,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聲音沙啞,粗砺,像是在刀尖、熱油上滾過一圈,更聽不出來男女。
唐菲想要艱難起身,卻失敗了。
她仰躺在鋪地的幹草上,嗓子亦嘶啞如破舊的風箱。
“我、我沒有死,你也不是鬼……”
她繼續說:“是你救了我……你就是那日在青鹿崖上消失的那個人,對不對?”
“你資質平平,倒有些見識。”那人輕嘲道,“可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副德行呢?”
唐菲深悔,道:“是我輕信于人……”
那人道:“你既有心踏上修煉之路,便不該再心存妄想,把凡人那一套思維邏輯帶到仙門裡來。須知如李荻這般好相與的人是少數,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便要下手害你之人,才是大多數。”
看來這個人對羲皇宗内部還很了解,難道是宗内的高人?
“我且問你,你明知自己既無天資,又錯過了引氣入體的最佳年齡,為何還要一意孤行?”那人盤膝坐于壁下,火光閃爍,将他的影子投至石壁上,影子随着光線時明時滅,有一股詭異的恐慌之感。
唐菲舔舔唇,一片翹起的死皮被潤濕。
“我想要活下去……”
那人道:“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唐菲道,“想活不丢人吧?”
她垂了眼,怆然片刻,接着道:“我這條命是許多人努力保下來的,雖然我沒有什麼本事,連活着都需要耗盡心力,但我也想為他們做點兒什麼……”
哪怕這努力微乎其微,哪怕她找到傅容的可能性已經渺茫到幾乎沒有。
她也必須做點兒什麼。
那人道:“你不過一介侍女,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也有想要保護,想要回報的人麼?”
唐菲微微側頭,眼眶裡的淚水積蓄着,淌過了眼角。
“他們是為了另一個人而付出,我不是那個人,卻承了人家的情,如果不還,我一輩子良心難安……”
那人道:“為名為利,為情為義,果然,果然都脫不開這四個字。”
那人繼續道:“現在,你又承了我的情了。”
唐菲艱難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那人緩緩起身,繞過火堆,行至洞口處,眺向那一線天光。
“你知道羲皇宗諸多弟子中,為何我獨獨要救你麼?”
唐菲此時對自己的天真深惡痛絕,苦笑道:“如前輩所說,我不過一介侍女,算不上是羲皇宗的弟子。”
那人沉沉一笑,似乎對她這份自覺十分贊賞。
“既然你說了,算不上羲皇宗的弟子,那改拜他宗如何?”
那人轉過身來,一襲青衣飒沓,長發于風中飛掠開去,一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粉面花臉浮起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
唐菲為他的氣場所震懾,喃喃道:“拜……拜什麼?”
那人斜眼,又從帝王的威勢裡分出一絲婉媚來。
“你聽說過‘詩酒琴棋’駱雁書麼?”
什麼什麼?
唐菲一下子頭腦清醒了。
那位同樣被诟病資質,卻把十卷琅嬛元典修全并融會貫通的大佬?
她不是舉世無敵,入魔後被修真界圍殺,已經死在正道手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