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一時間流言四起。
昨日王守公然沖撞了昭華公主,本就是引人議論的事。
今日前腳昭華公主公然前去探望,後腳王守就無故暴斃獄中,說其中沒有蹊跷,傻子才信呢!
諸多猜測紛紛流傳出來,無外乎關于昭華公主種種狠厲手段的揣測,以及王守遭遇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晌午時分,正是衆人飲酒談天的時候。外頭的流言蜚語之中,間或聽到宋明昭的名字,
江遺隐在暗處,跟着公主的車駕緩緩前行,這樣的速度對他來說缺乏難度,他不自覺地捕捉周遭人聲中傳遞的信息。
大部分都在談論王守暴斃之事。
“昨日他沖撞了公主,今日一早,昭華公主就提着鞭子進去了。”
“聽說是她公然欺辱了王守妻女在先,這換了誰也忍不了啊。”
“我表兄在獄裡當值,他親眼看到當時血濺了三尺高,裡面的人的慘叫的動靜簡直吓死人!”
江遺飛快地瞟了一眼宋明昭的車駕,她今日沒有用有皇家标志的車駕,周圍人并沒認出他們口中殺人血濺三尺的宋明昭正坐在一簾之隔的馬車裡。
薄薄的一層車簾隔絕不了多少聲音,他不确定她有沒有聽到那些話。
如果聽到了,按照她傳聞中的性格,會是這樣毫無反應嗎?江遺心有懷疑。她看起來喜怒無常,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
昨日宋明昭去見王守時沒讓他跟進去,他隻能蹲在庭前的樹杈子上發呆。
更高的視野方便他将全局形勢盡收眼底,他能肯定宋明昭進去的時候沒有提着鞭子,也自始至終也沒有人慘叫。
這些話并不是真的。
可是王守的确是死了。他真的死了嗎?是宋明昭親手殺的嗎?
江遺想起她出來時沾着褐色血迹的衣袖,還有獄卒匆匆走出時異樣的神情,實在難以判斷事情的真假。
她似乎從不按常理出牌。江遺琢磨不透。
宋明昭來到王府,不大的院子已經被搬空,開得正好的鳳仙花被踩踏得東倒西歪,全是昨日官兵肆虐的痕迹。
滿院衰敗之景中,唯有院中青松挺拔如初。
宋明昭直奔主題,站在廊下指了指那顆松樹,對江遺說:“那上面有個洞,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
江遺臉色一黑。
他分明是派來護衛她的人身安全的,怎麼不是讓他用輕功把她順回家,就是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雖然暗衛是見不得光,但和這種見不得光算不上一種啊。
他越想越覺得憋屈,一時沒有動作。
宋明昭注意到他的沉默,原本灼灼盯着松樹的視線略略一移:“怎麼?不樂意爬樹?還是輕功不行?”
江遺微微睜大了眼,他可是七殺閣第一!這個女人究竟知不知道第一名的實力!竟敢懷疑他的實力?
他盯着宋明昭,鋒利的眉微微皺起,到底還是不情不願地朝着松樹走了過去。
幾乎沒怎麼用手臂攀抓,他足尖輕點,看似毫不費力地縱身往上,敏捷的身影在枝葉之間穿行,不多時就發現了樹洞。
正是晌午,初春的日頭略略有些刺眼,宋明昭眯着眼睛看着高處的人影,江遺已在上面停留了很久,不知在做什麼。
掏個洞有那麼費勁嗎?
江遺盯着滿滿一樹洞的松果榛子,似乎想再盯出一個洞來,他幾乎懷疑是宋明昭又在戲弄自己。
“都拿下去嗎?”他咬着牙問道,
宋明昭已經等的沒了耐性,正想開口催促,聞言沒好氣地答道:“當然都拿下來。”
一個大男人做事怎麼磨磨唧唧的。
上面又是一陣寂靜。
下來的時候,江遺抱着一兜子堅果,和一本灰撲撲的賬本。松果榛子圓溜溜的,難以維持平衡,江遺沒了上去時的輕松潇灑,頗有些狼狽地踩上地面。
他把東西遞給宋明昭,低着頭,好像一眼都不想看她。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宋明昭盯着他懷裡的一堆松果榛子,感到難以置信。
她偏頭看向初棠,眼神傳遞出意思:你說有沒有可能,父皇往我這裡塞了個傻子。
初棠的目光沉靜,回以堅定的答複:沒有。
事情變得更加匪夷所思了。
“......你把松鼠的窩給掏了?”
江遺幾乎把頭埋進地底,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不是你說全部拿下來嗎?”
宋明昭一愣,她隻是以為賬本有好幾本,還想着江遺問的什麼蠢問題。
誰能想到松鼠在裡頭藏了堅果,誰能想到江遺問的是這個啊?
這出烏龍實在匪夷所思,又有幾分好笑,江遺本就不經逗,這下子也聽出來是自己犯了蠢。
他覺得自己抱着松果的樣子像個無法原諒的蠢蛋。
宋明昭忍着笑,伸手把賬本拿走,好心說道:“咳......你把這些剩下的都放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