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上有幾個曬得很黑的女人,高壯瘦小者均有,她們并不符合京城中對于女子膚白瘦弱的審美偏好,為了行動方便,也并不穿襯裙,隻穿了寬松的褲子,還把褲腿挽了起來。
江遺快速地掃視了一圈,很快垂下了眼,并不多看。
岸邊有一個小男孩,七八歲的光景,正撅着屁股在水岸邊趕鴨子。
江遺走上前去向他打聽秦娘在哪裡。
那小男孩看他一眼,顯然對指路這件事駕輕就熟。
“那邊。”
他循着小男孩的指的方向望過去,那是一個極黑壯的女人,聲音粗粝地喊着号子,指揮着新靠岸的貨船,一群女人按着她的吩咐,三三兩兩從船上卸貨。
江遺眉眼一動,他剛剛就注意到了,這裡除了這個小男孩,沒有其他男人的存在。
他不露聲息地靠近秦娘。秦娘顯然有兩把功夫是個練家子。随着他的靠近,雖然沒能察覺他的方位,神态肌肉卻明顯緊繃了起來。
江遺心下了然,将平安鎖連帶着女主的話悉數交代。
他覺察到那女人打量了他一圈,最終露出個笑。
“從前都是個丫頭來送,怎麼今兒個換了人了。”那女人笑起來,聲音洪亮,“你跟公主說,她适應得蠻好的,最近河裡長了許多野菜野花啥的,我們腌了好多,别有一番滋味,還有最近天氣暖和起來,蟲子多了,姊妹們給公主做了些驅蟲安神的荷包,麻煩托小哥給公主帶去。
江遺沉默着收下了那一大包東西。他覺得宋明昭看起來嬌貴的很,似乎不是會用這些東西的人。
但她總是出乎人的意料,也說不準。
江遺見秦娘一時半刻沒有下文,正要收了東西離去,卻聽見秦娘猶豫着開了口:“小哥,勞煩您再給公主帶個話,最近總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有幾個小女孩不見了,已經好幾天了,我們滿城都找了,實在沒有辦法,能不能......求她幫我們找一找?”
他掃了一眼四周,人群中有幾個女人面色憔悴,約莫是丢了孩子的母親,他點頭應下。
内務府那邊送來了宋懿允諾的那一批蘇繡料子,顔色鮮豔,花紋繁複精美,宋明昭接下謝過,卻興緻缺缺。
初棠整理着那些新衣裳,宋明昭的衣裳太多,八個衣箱已不夠用,她又派人去庫房取了一個新衣箱收撿。
放進去時卻猶疑:“公主,真的不試試嗎?今年這幾件衣裳都很漂亮呢。”
宋明昭窩在椅子上,手裡拿着青雲觀的圖紙,這圖紙宋明瑾早早地就送了過來,她一直沒心思看,眼下才得了閑。
她眉頭微皺,聞言随口答道:“不試不試,每年無非就那麼幾樣花啊草啊的,來來去去也是那麼幾個顔色,不試了,你都收了罷。”
宋明昭說話時心不在焉,注意力仍然在青雲觀上。
太奢華了。雖說青雲觀由宋懿私庫出錢,可這規模形制,簡直恨不得要把天宮給搬下來了。
真當雲不歸是個神仙供着麼?
她想了想過年時宋懿給雲不歸的各式賞賜,煩躁地用指尖點了點桌子。
若不是雲不歸幾乎不參與政事,也并不與京中權貴結交走動,宋明昭都要覺得他是個佞臣。
偏偏他不要賞賜,不要官爵,也從不為親信謀求職位,一副世外高人目下無塵的模樣,又叫人無法指摘。
但宋明昭出于某種無法言說的直覺,不大喜歡他,一貫對其敬而遠之。
一陣風來,宋明昭若有所感地擡起頭,正好看見正在翻窗的江遺。
“......為什麼不走門,都沒關。”宋明昭盯了他兩眼,目光轉向虛掩着的門。
江遺思考了三秒,道:“習慣了。”
他走過來,同宋明昭禀報任務進展:“我已将平安鎖交到秦娘手上,她讓我帶給你鹹菜,荷包,”他一邊說一邊往外掏。
宋明昭眼睜睜看着江遺從看起來緊貼着的沒有口袋的衣服裡掏出了一布兜鹹菜和一串荷包。
因為怕丢,荷包的穗子一個結一個,串成了一長串,江遺要伸直了手才能讓它不掉到地上。
宋明昭看着眼前人一本正經往外掏掏掏,掏完了才接上下一句話。
“還有,她說最近那邊丢了好幾個小女孩,想讓你幫忙找一找。”
宋明昭原本輕松舒展的眉毛又皺起來:“小女孩失蹤?還好幾個?莫不是過了年人販子也出來幹活,還敢偷到平海渡去了。”
她看了一眼仍一本正經站着舉着荷包和鹹菜的江遺,接過了荷包,指了指他:“你去查查怎麼回事,那個鹹菜,送廚房去。”
江遺眼神中劃過一絲訝然。他沒想到宋明昭真的會收下這些東西,遲鈍了片刻才應聲。
宋明昭沒注意他,又将初棠喚進來,讓她派幾個腿腳快的小厮去城裡面找一圈,問問有沒有迷路的小女孩。
江遺忍不住出聲:“不報官嗎?”
宋明昭手上也沒閑着,正努力将荷包上系着的結一個個解開,聽到這話驚奇地看了他一眼,說:“看不出來七殺閣還把你教的挺遵紀守法。”
江遺覺得這不算好話,默默去了廚房送鹹菜,又出門去平海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