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遺伸到半路正欲将宋明昭抱起的手“嗖”地縮了回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背在身後,搖頭道:“沒有,我不缺錢。”
宋明昭的視線轉向花影,花影回之以無辜的回望,好像全然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宋明昭難得嚴肅,皺眉提醒道:“公主府内不許賭錢。”她猶豫地在花影松松垮垮的腰帶上轉了半圈視線,又補充了一句:“也不許狎妓。”
“喲,這是哪兒的話?我們家小江可是正經孩子,才不幹那種事。”花影将僵硬的江遺攬了一把,驕傲地拍了拍肩膀,又嗔怪地看了宋明昭一眼,“這樣說,他可要偷偷傷心了。”
宋明昭看了一眼江遺面無表情的臉和緊握的拳頭,沒看出一點傷心的痕迹,反倒更像是要師門相戕。
江遺隐忍地抿了抿唇,還是不想在宋明昭面前和花影大打出手,說道:“公主,回去吧。”
宋明昭挑眉:“他欠了你多少錢,我還了。”
花影來者不拒地把錢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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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遺悶悶不樂地跟在宋明昭身後,仍然耿耿于懷:“你今日替我還的,算我從你那預支的工錢。”
“又不是很大的數目,”宋明昭道:“還了就還了,何必挂在心上,我又不差那一點錢,你若是實在缺了銀錢,隻管問我要就是了。在我身邊,還沒有哪個連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的,說出去簡直羞煞我公主府的名聲。“
“我和他們又不一樣。”江遺語調晦澀,聲音不知為什麼很低,聽起來有些不笃定,于是又重複了一遍,“我和他們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真是死腦筋。宋明昭無奈地停下腳步,側了側身子,江遺頓住腳步,手上的燈籠微微一晃,驚飛了草木中悉悉索索的小蟲。
“我出了錢,你倒還不高興啊?”
“我隻做了我份内的事,自然不能拿你額外的銀錢。”
宋明昭無奈地看了他一會,忽然伸手撥了一下他微長的劉海,那處又挂上了那個顯眼的平安鎖耳墜。
“就當是你生的好看,看着讓我高興不行嗎?”
江遺的耳根漫上一層薄薄的紅色,他好像有些羞惱,但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嘴唇微微動了動,還是沉默下來。
宋明昭隻當他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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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添加了各種香料藥材,足以以假亂真的血液被宋明昭派人送給了雲不歸,那邊風平浪靜,想來是沒有發現什麼破綻。
花影的蟲子養的越長越大,一個瓶子已經裝不下了,他借着機會又找宋明昭讨了一個琉璃瓶,宋明昭對此一貫大方,順手給了去。花影耀武揚威地抱着瓶子回了院子,被文流青看到,心中又是一番酸澀。
宋明昭全然不知,她近日有另外的事情要忙。
青雲觀的修建逐漸到了尾聲,這也意味着宋懿的壽辰快要到了。
由于宋懿的身體不好,每年壽辰都辦的風風光光,據說這樣能延年益壽,但宋明昭并不知道其間有什麼根據。
但準備壽辰禮是不可疏忽的,今年宋明昭準備的是一副親手繡的百壽圖。
她到了快出嫁的年紀,既要展示孝心,又要表明自己的德行才藝,女工是不出錯的選擇。
這物什其實早早就開始準備,隻是她一貫不太上心,尤其是得知了宋懿從前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後,愈發看百壽圖不順眼,到了壽辰将近,實在無法拖延的時刻才動起手。
于是成日悶着頭,一針一針地繡下去。
眼眶酸澀,頭昏眼花之際,宋明昭眯着眼,覺得自己都要不認識“壽字。一隻微涼的手捏住她的後脖頸,冷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靠得太近,傷眼睛。”
宋明昭像被捏住了後脖頸的貓似的被迫直起脖子來,這一動骨頭似乎都在噼裡啪啦作響,她渾身僵硬,皺着臉動了動肩膀,歎氣道:“字太小,又太多了,我實在是繡不完了。”
江遺站在宋明昭身後,纖細的脖子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他低頭俯身掃了一眼那副百壽圖,耳墜随着他的動作晃啊晃,宋明昭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
“繡到多少個?今天早上不是說已經繡到第八十三個了?一上午的功夫嘶...”
他被拽的有些疼,卻沒躲開,隻是微微偏了頭:“拽什麼?”
“天天看你戴着這個,怎麼也不換一換?”
宋明昭沒有問過他這個耳墜是哪裡找回來的,也或者是重新買了一個,這讓江遺感到一種沒來由的輕松。
但被提起還是有些不自然,江遺平淡道:“隻是怕耳孔愈合,哪裡需要那麼多。”
宋明昭“哦”了一聲,道:“我還以為你是太窮了,還給你漲了點工錢。”
江遺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轉移了話題:“一上午才繡兩個,你要繡不完了。”
宋明昭的聊天欲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洩了一口氣,肩膀也耷拉下去,認命地一針一針接着繡起來。
冰涼的手指搭住她的後脖頸,粗糙帶繭的手指有力而規律地揉捏肩頸,皮膚摩擦之間生出暖熱,僵硬的肌肉酸脹感漸漸消退。
宋明昭有點癢,縮了縮脖子,問道:“你還會這個?”
手指輕微一頓,背後的人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道:“找花影學的。”
“學得好。”宋明昭如是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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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昭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壽辰前一天将百壽圖給趕制出來,她揉了揉疲乏的眼睛,外面天光都要破曉,宋明昭倒頭就睡,長長的繡圖搭在她腿上,竟也來不及收。
江遺默不作聲地将百壽圖收起來,放進了一早準備好的匣子裡。
饒是宋明昭這樣争分奪秒地睡覺,也沒能休息多久,第二天天未大亮,宋明昭就又被拽起來去參加壽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