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荀煊出事,李誼再沒睡過一個囫囵教,吃過一頓安穩飯。
岑伯心中酸澀,忍不住輕聲感慨道:“都到了盛安,您親自看荀司徒一眼多好,多少能安些您的心。”
這時,李誼的筆下正好抄到“以身飼虎”幾個字,他驟然咳嗽起來,咳得筆都快握不住。
岑波忙端茶拍背,忙前忙後半天,李誼剛能勉強說話,聲音細若蚊足,岑伯以為他是要什麼東西,連忙附耳去聽。
李誼卻道:“聖人之疑,一旦開口,覆水難收。老師的這一劫,恐怕沒有這麼好過……”
說着岑恕又咳嗽起來。
“可是荀先生不是都已經給從大内察事營放出來了嗎?”
李誼一手撐着書案扶起身子,苦笑着搖了搖頭。眼中或是因猛烈的咳嗽,多了點點晶瑩。
。。。
黃昏前的鴻漸居人不多,僅剩的幾桌都坐在一樓。
江荼手腳麻利得把二樓的桌子都擦幹淨,聽樓下客人們還在喋喋不休讨論秦符符的事情,便不想下去,幹脆側身伏在二樓的窗邊,看窗下的人來人往。
“阿姐看什麼呢?這麼出神?”江蘼端着一杯茶上樓,坐在江荼身邊,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江荼沒回頭,平靜的目光落在街心,被無聲踩碎,又無聲聚攏。
“在想怎麼才能制造一個契機。”
“什麼契機。”
江荼的回答簡潔而有力,“倒虞。”
江蘼連忙環顧下四周,确定無人後,才道:“我們潛伏在太子近旁這麼多年,光是收集的虞氏侵占學田的證據,都足以讓聖人雷霆震怒,舉國學子見棄其族。”
“可是翻出這件事的理由呢?”江荼反問,進而解釋道:
“觀明台名為東宮衛戍,實則是皇上暗兵。
觀明台掌握虞氏的罪證不足奇,但本是天子儲君共用的工具,卻突然暴起死咬虞氏。
皇上必然會想到,我們廢儲君的動機,是為了另立儲君。
屆時,觀明台也就大禍臨頭了。”
“所以現在隻能等?等到皇上自己想倒虞廢儲,主動拿起觀明台這柄武器的時候?”
“對。”
“那萬一一直等不到怎麼辦?”
“不會的。皇上想倒虞廢儲無非兩個理由。
一是太子勢力過大,二是太子已不可控。
其中,第一個條件已然成立,但因不是根本,所以皇上并不會此時出手,頂多預先埋伏一下。
比如之前引導太子嫁禍皇長子李讓之事,便是如此。
太子勢大不是原罪,但若不可控,則無論勢力大小,都是死罪了。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有個引子……”
說到這裡,江荼的話頭生硬地停下了。江蘼不解,仔細看才發現江荼看着樓下的眼神,忽然有了些神。
江蘼也轉頭看去,隻見樓下,是身着布衣,背着書袋的岑恕路過,看樣子是剛剛散學回家。
“讓皇上親眼看到太子的不可控性。”江荼接着說完,聲音輕了一些。
樓下,一群跑來的孩子把岑恕絆住了腳,都圍着他和他說話,小手握着先生的衣擺。
岑恕伸手入懷摸出幾個銅闆,從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把贻糖,俯身分給周圍的孩子們時,長發柔順得伏在書袋上。
春末,窗景,總歸有了新意。
江荼本想多看兩眼,就聽牆邊上平空“咔哒”一聲打開一條縫,從中竟露出一人。
“屬下參見首尊。”那人也不出來,就在牆中暗門問禮。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