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修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涪陵,整座城一片死寂,城門緊緊閉着,城上空黑雲壓頂,一片霧慘雲昏。
此時正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一陣陰風刮過,李詩鳳心中一個機靈,擡頭便要往城裡沖,溫修一把拉住他,喝道:“何時才能不這麼沖動?”
李詩鳳乖乖立好,看着愁雲慘淡的涪陵城,低聲道:“琳琅師姐在裡面。”
溫修道了個知道了,眉間微蹙,指尖成訣,眼睛緊緊盯着符咒,看它飛進了涪陵城。
杳杳看到身後有塊泰山石,一屁股坐了上去。念動咒語,閉了眼,神思進入城中,城中景象在腦中飛速略過,城中陰風鬼霧,滿地滾着各樣垃圾,妖風肆意,城中竟然沒有一絲遊魂。聽他們的話,城中隻是進了食氣鬼,怎麼可能會連魂魄都丢了?杳杳陡然睜開眼,眸子一瞬間變成了暗紅色,身旁妖風更重。杳杳再次閉上眼,确實是一絲遊魂也不見。卻見一個佝偻着身子,蓬頭垢面,滿身邋遢的紅衣女鬼。
原來是孤女怨,怪不得城裡魂魄都沒了,這東西最愛吸食魂魄,最是惡毒,且是煉鬼丹的最佳容器。不過這隻真是髒。這麼髒,色鬼都不會喜歡她好麼?“邋遢鬼!”杳杳輕輕罵了聲,他最喜歡漂亮東西,如今這隻孤女怨真的是醜到他了。
溫修看着他,見他歪着頭閉眼坐在泰山石上,似是很疲累。
杳杳在城中繼續搜尋,在一間客棧中,看到了一夥幸存的活人。為首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模樣與溫修有幾分相似,眉目裡卻比溫修生得更伶俐些,隻是神色淡漠疏離。她目光堅定,一頭烏黑的長發被淺藍色的發帶高高的束起,着一身白衣,手中持了一柄寶劍,通身再無其他飾品,意氣風發。她腳邊五花大綁了幾個食氣鬼,邊上兩個裝束一般的男子,一個打坐休息,另一個不安地走動着,每個人臉上都滿是戒備,怕是在城中受了不少苦。
符咒進城,溫修眉間微蹙,對杳杳道:“杳杳你在城外等我們。”溫修又回頭,對一個看起來跟杳杳差不多大,戴着五彩如意項圈,梳着兩個小髻子白淨靈秀的孩子說:“白雀,你同杳杳一起在城外等候。”他往前走了兩步,白雀亦步亦趨。
溫修看出白雀不願,又撫慰白雀道:“師父有師叔他們,不礙事的。杳杳有傷,不能進城,你留下來替師父照顧好他。”
溫修耐心哄着幼徒的模樣,着實讓杳杳心中莫名有些發酸。再去看白雀,隻見他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一副一拍就死的樣子。杳杳又有些怄氣,黃毛小兒,你現在滿面願意,剛剛怎麼還那麼嫌棄?你不願意陪我,哼,我還嫌棄你呢!
他小指輕輕劃動,探了探白雀靈力。不由得撇撇嘴,可是心裡平衡了許多,小家夥不如他!但轉念一想,這小東西靈力微弱,根基也爛,遇到妖魔鬼怪,估計跑得比兔子還快吧!他活了九十多歲,什麼人沒見過?當年他屠蘇氏,蘇家門主吓得屁滾尿流,不顧家中老小,哪怕爬也要爬出大門外,如同一條喪家之犬的模樣,他還曆曆在目呢!
這邊白雀聽了溫修的話,一臉莊重地點點頭,道:“徒兒會照顧好杳杳的。”說完就守在杳杳旁邊,乖乖地看着他,手卻還攥着溫修的衣角,眼裡漸漸起了淚花,心中滿是依戀。
杳杳突然起了壞心思,他決定不進城,留在城外逗逗這個小家夥,再給城裡的人裹裹亂也挺好玩的。如果裡面的孤女怨能折騰點,他還可以考慮把它收下來,送給驚茶玩。
杳杳這麼一想,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泰山石有點硬,頭磕得疼了,杳杳暗暗想,下次得換個地方摔,比如小道士懷裡。
這個小道士還是很上路子的,見他暈了,就來抱他。嗯,他的懷抱軟軟的,暖暖的,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暖香,讓他很安心。
“杳杳?”一隻略帶冷意的手,輕撫過他的額頭,一股靈力從上自下,仿若輕語,“看來太累了,白雀你照顧好他。”
白雀接過他,用力點了點頭。
溫修在他們坐的地方畫了符陣,從袖中拿出幾塊糖,遞給白雀,摸摸他的腦袋,輕聲對他說:“師父很快回來接你們,杳杳母親在城内,他是肯定要進去的,你可千萬要攔住他。”白雀點了點頭,把糖珍重收好,溫修又說:“不要出了符陣。”
白雀又點頭,看着溫修帶着師叔進城了。又低頭看了看暈倒的杳杳,目不轉睛地看着,好似他一眨眼杳杳就丢了。
白雀素來是個呆性子,應了别人的事,無論如何也要做到,此時他便直勾勾地看着,看得眼睛都有些發脹,身子也一動不動地任由着杳杳靠着他,後來靠得胳膊都麻了,也還是不動。
白雀揉揉眼睛,看着涪陵城發呆。他三歲時被送到缙雲仙都派,如今已過五年了,他的功底依舊是爛的一塌糊塗。作為缙雲仙都第五代大弟子,白雀無疑是根基太差。可是溫修卻并不嫌他,待他仍舊像剛入山門一樣,關懷備至。詩鳳師叔見他在修氣宗上實在是毫無天賦,便帶着他煉丹,說是給他另辟蹊徑,還寬慰他,說自己在修習氣宗上也是毫無天賦,他并不差,隻是不适合修習。
白雀有的沒的想了很多,眼睛不脹了,就又去看杳杳。
杳杳被白雀盯得有些發毛,這傻小子從溫修走了就這麼坐着,不累麼?杳杳這麼想着一咕噜坐了起來,也學着白雀雙手捧臉盯着他看。
白雀咽了口口水,把溫修留給他們的糖都遞了過去,略帶羞澀地輕聲道:“你吃。”
杳杳看着他鄭重地樣子,噗嗤一笑,心想,這傻小子倒真的像個受驚的小鳥,有趣極了。杳杳拈起一顆糖丢到嘴裡,甜絲絲的,比吃完藥再吃味道要好很多,卻沒那時候甜。他回頭看見白雀依舊是呆呆地坐着,仍舊一動不動看着自己,也不說話,也不吃糖。
杳杳拈起一顆糖,遞到白雀嘴邊,白雀張口吃了那塊糖,沖杳杳輕聲道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兩人正在吃糖,地面卻是一陣震動,白雀立刻跳了起來,一臉戒備地把杳杳護到身後,杳杳探出腦袋,明知故問道:“怎麼了?”
白雀小小的身子險些被那股妖風掀倒,卻依舊是拼命把杳杳護在身後。他開口道:“杳杳你别怕!”
杳杳撇撇嘴,心想,怕的人是你吧,這麼弱,還愛逞強!正想着,嘴巴被白雀強行打開,被塞進一顆丹藥。白雀開口道:“有魔氣,你把丹藥吃掉,這樣就不怕了。”他說話時,聲音輕輕柔柔的,如同他師傅一樣,可神色卻有幾分局促。
杳杳活了這麼久,除了他娘,還真是第一次被外人這麼細心對待,看來人也不算太糟糕啊!杳杳悄悄握了白雀的胳膊,白雀以為他害怕,又向他靠近一點,用手握住他的胳膊,小聲安慰道:“師父給我們畫了符陣,它們過不來的,你不怕!”他雖聲音極小,卻是十分堅定。
杳杳注入一股魔力于他身上,白雀的經脈......杳杳想了下,開口道:“很幹淨。”白雀有些懵懂地看着杳杳,杳杳剛要說話,卻是一個不設防被妖風吹得一個趔趄,這下不是裝的,是真的摔倒了,還是很丢人的一屁股坐地上了。妖風一瞬間靜止了,複又呼呼刮了起來。杳杳看着不遠處偷笑的驚鴻,氣得直咬牙,真是丢臉!
白雀一聲驚呼,杳杳便被妖風吹得更遠了一些。杳杳本以為白雀會死守符陣,保自己平安,結果他卻沖了出來,一把拽住自己的手,艱難地想把他往回拉,他拉得費力,被吹得東倒西歪,杳杳卻紋絲不動。白雀略一思索便松了手。杳杳被扯出幾丈遠,不由得發起狂來,人果然是天底下頂頂壞的東西!這樣留着做什麼?杳杳滿眼的赤紅,懸在旋風中間,正要對白雀下殺手,卻見白雀猛的撞上了妖風,那妖風瞬間卷了他,白雀在大風中嘶吼着,面容都有些猙獰了,“杳杳快回陣裡!”
杳杳這邊果然被放開了,白雀卻被卷得快要堅持不住了,他肉體凡胎,靈力極差,哪裡經得起驚鴻這麼折騰?雖然不停念咒,此刻卻是最簡單的驅魔訣都撚不出了。杳杳沖到白雀身邊,一把掏出他懷裡的符咒,想也不想就丢到妖風裡。
遠處的驚鴻嗷得一聲,甩了甩手,雖然這些符咒于他來說不過是撓癢癢,但是一時沒有防備,且杳杳居然還注了魔力,因此被打得手上淤青一塊。
杳杳拉起白雀,頭也不回地往城裡跑去了,搶在他之前開了口,“我知道你師父說,不許我們進城,可是符陣已經壞了,與其是在外面被打死,不如進城找你師父。”
白雀回頭看時,妖風又凝聚到一起,追了上來。心下一橫,便反手拉着杳杳進了城。
兩人迎頭便撞上了那個孤女怨,那女鬼邋裡邋遢,突然嗅到活人氣息,興奮的及地的長發四散開來,再仔細一嗅,卻是兩個男孩子,更是高興地手舞足蹈,做出柔媚的女子模樣,口中咿咿呀呀,可是實在是不美觀,反而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