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宇文新洲走後,蘇酩才開口詢問:“前輩似乎與天書不睦?”
方和聽此有些詫異,道:“不睦?不至于不至于,我隻是不太看慣他的行事風格。”
蘇酩對天書知之甚少,并不了解方和所說的行事風格所指為何,便沒有追問。
如今芋頭已然脫險,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掃清荒原邪祟,讓困于此地的亡魂得以安息。此事說來簡單,但蘇酩沒有任何頭緒,他隻知人死後靈魂會歸于天地,不知竟有方法囚困魂魄凝聚怨氣。
閻遠帶來的地圖也隻記錄了窮奇位置和出口。奇怪的是窮奇附近墨迹淩亂的一個山頭,想來是畫圖時用筆反複加重才使得墨汁洇開。
他手指墨印問道:“小遠,這處指的是什麼?”
閻遠道:“此圖是我在人間時父親所繪,待我回地府,父親已經不在了。不過天書前輩說小叔叔就是在此殒命,想來是小叔叔的殘魂吧。”
薛常道:“我們有可能會遇到你小叔叔的亡魂,或許還要和他打一架。隻不過我們對他不甚了解,你知道的應該多一些。”
閻遠明白薛常的意思,解釋道:“小叔叔是第一任閻王的第二子,也是我父親——第二任閻王的親弟弟,據說他在世的時候曾經擔任黑無常一職。不過,小叔叔死得太早,地府現在沒有親眼見過他的人,我所知都是父親告訴我的。父親說,小叔叔是一個很天真的人,他相信天庭和地府有一天能重歸于好。所以即便武藝超群,也沒有向天庭争取什麼。薛将軍也許想問他究竟多強,父親和我說,強到天庭因為他一個人,不敢和地府開戰。”
“這……”蘇酩覺得不可思議。
“不單是這樣,”閻遠繼續道,“天書前輩說,小叔叔曾經在比武大會上,把天庭幾乎所有武将打下台,天庭最強的武神,二郎真君也沒能赢他。”
“那如果遇到他,我們幾個人有機會打赢嗎?”薛常倒抽一口涼氣。
閻遠無法給出答案,隻道:“父親說,小叔叔平時喜歡在忘川河的小島上蕩秋千,那島上有一棵很大的紫色雲杉,他的名字就來自這杉樹。人死後亡魂會到地府,經記錄後消散,他們在過忘川時忘記生前的事。小叔叔經常看過河的亡魂,大約也是有所感觸……他不會随便殺人,也不會做把亡魂困在荒原這種惡事的。”
“想必是窮奇所為。”蘇酩聽着很氣憤,心道窮奇還真是作惡多端,“不過,荒原這樣的地方,如果你小叔叔也困在這,他不一定還有理智。”
“也對,”閻遠道,“我們應該先去殺死窮奇再盡力找找小叔叔,即便找不到,小叔叔能安息也好。”
薛常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先往窮奇處去,反正不必着急。”
荒原深處天昏地暗,晝夜難辨,危機四伏。四人隻得先顧全自身,緩慢前行。一路沉默,四人各懷心事。
蘇酩隻覺此地眼熟,似乎上次來荒原也經過這裡。他如此想,隻聽數聲低笑從身後傳來。蘇酩按劍回身,果真一道人形黑影從後方襲來。蘇酩想要拔劍卻發覺血盆大口已近在眼前,隻得呼出狐火。那厲鬼閃身躲過狐火,卻是直奔閻遠而去。
閻遠缺少實戰,見蘇酩回身才察覺敵襲。蘇酩暗道不好,立即催動劍氣欲逼退那厲鬼。
哪知耳邊又出現低笑聲,來的厲鬼不止一隻!
蘇酩無暇他顧,仍是将劍氣向閻遠處推去,那厲鬼見此終于後撤躲避劍氣。
低笑聲近在耳邊,蘇酩心道看來要挂點彩了。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刺進蘇酩的耳朵,陌刀擦着他的頭發飛過,生生刺穿身後厲鬼的胸膛。
确定鬼魂已經消散,薛常才收回陌刀:“好險。”
閻遠受驚未定,又見三隻厲鬼從路旁竄出,忙起手開陣。蘇酩長劍已出鞘,将閻遠護在身後。将劍收入劍鞘随身攜帶,雖然更有俠客風範,面對緊急情況終究耽誤時間。待到解決眼前的事,他也要學一學如何将武器使用法力收起來。
蘇酩始終未見方和有所動作,轉身看去,卻發覺方和仍在原處站定,緊抓自己右腕,神情恍惚。
蘇酩見他幾乎要站不穩,心中疑惑:“前輩?”
方和才如大夢初醒般喚出短刀,道:“方才分神。”
厲鬼又一次逼來,蘇酩護着閻遠開陣法,方和與薛常上前與其纏鬥。薛常無疑是武藝超群,而方和的刀法卻更加詭谲,加之極快的身法,蘇酩難以看清此人如何起手,又是如何收招的。怎奈厲鬼越聚越多,二人雖不落下風,也難以突圍。薛常招式大開大合,片刻之間身上已經多了幾處細微傷口。
少頃,閻遠陣成,那些厲鬼才罷手離去。
蘇酩剛松了口氣,隻見方和脫力地向後仰倒。蘇酩憑借對此人的些許了解,覺得誰都可以倒,方和這個厲害家夥都不該有問題,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薛常顯然也沒料想到,好在足夠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方和。他就地坐下,将方和慢慢放倒,讓人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細看發現方和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方和剛才的情況就不太對,看來并非單純分神。隻是方和隻在之前受過傷,傷勢不重,莫不是那些怨氣的緣故?還是方和有隐疾?蘇酩上前施法檢查他是否有别處受傷,一無所獲。
好在他隻是一瞬失神,并未失去意識,道:“我無妨,不過是有點餓。”
蘇酩苦笑道:“這可不是隻是有點餓的程度。”
他們不是人族,不一定非得按時進食,即便是長久不吃飯,也可以先消耗自身的法力。雖然直接消耗法力很不劃算,好歹能先把命保住。方和的情況太奇怪了,内傷和外傷都沒有,但是面色慘白,虛弱無力。和之前芋頭的狀況相似,莫不是真是餓的?
但方和尚有法力,按理說也不應當……蘇酩一聲長歎,不得不承認自己認識他的這半天,他身上沒幾件事可以用常理去理解。
方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薛常懷中,面露難色。他掙紮着想要起身,卻又一次脫力倒下。
看到薛常手臂上還在滲血,他的表情更難受了:“薛将軍,你身上的傷……”
薛常才發覺方才一心在方和身上,忘記了施法愈合傷口:“隻是輕傷,你不用擔心我。”
“呼……”方和艱難地扭頭,将目光從薛常身上移開,“我們歇歇吧,我睡會就沒事了。”
如此情況确實沒法趕路,閻遠擡手道:“那我現在加固陣法,我們在這裡休息一陣吧。”
薛常扶方和到路旁坐下:“這裡稍微平整些,你可以靠着我。”
“哼……”方和聲音虛弱,語氣卻狠:“不必,離我遠些。”
見人如此抗拒,薛常輕歎一口氣,并未多說什麼。他起身挪了幾步,在一棵枯樹邊歇腳。
蘇酩見方和不要他人靠近,也拉着閻遠在薛常身側坐下休息。
“那個,”閻遠小聲問,“方和前輩究竟怎麼了?”
薛常搖頭表示不知。
蘇酩也不知道,隻得把方才檢查的結果如實告知:“沒有受傷,法力充足,看起來和人族的饑餓很相似。”
“怎麼會有這種情況?”閻遠很是擔心。
蘇酩看向方和,發覺人已經睡着:“等他醒了再問問吧。”
盡管說要休息,三人沒一個敢真睡過去,隻是閉目養神了稍許就開始找話題聊天。
薛常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窮奇。說起來我還不太清楚,窮奇到底是個什麼,我從沒聽說過兇獸這個種族。”
這個問題讓蘇酩一時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回答。
閻遠苦笑:“這可能需要從頭說起,将軍知道十二古神嗎?”
薛常狠狠點頭:“是東西方各六個的那個古神嗎?西方的不清楚,東方的略知一二。”
閻遠開始解釋:“天地初開時,天帝創十二古神分居東西,後在古神法力的影響下出現的那一批家夥,就是古神族。”
薛常神情呆滞,又問:“那天庭和地府的神族又是什麼?”
“那是後來天帝以古神化形的樣貌創造的新種族。”閻遠微微皺眉,仍舊仔細說清。
薛常繼續問:“既已有古神族,又何必創造新種族?”
“古神族隻是如今的說法,大約天帝并不承認他們是一個種族,所以才有了神族吧?據說玉皇大帝建立天庭定号正元之前的太古時期,古神族互相殘殺,又欺壓神族,那是最混亂的時候。”閻遠的表情已經不太對勁了。
薛常沉默半晌又道:“所以神族平定了混亂,建立了天庭?”
“古神族遠比當時的神族強大,是天帝令十二古神誅殺九成古神族,結束無盡厮殺。”閻遠眉頭緊鎖,搖頭歎息。
蘇酩在旁邊聽得心裡很亂,閻遠所說基本是對的,他有意為閻遠補充自己所知,又覺得事實比如今流傳下來的隻會更加殘酷。如今這些往事已經變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事實如何放在現在根本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