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長劍向前刺出,環繞的狐火發瘋似地向兩人處沖來,蘇酩身側的狐爪亦重重砸下。兵器接刃的聲響被沉重的墜地聲沒過,火焰和煙塵暫時遮蔽了視線。蘇酩耳邊響起耳鳴的尖銳嗡聲,他覺得腦袋有千斤重,稍一不注意就會向一旁摔倒。
剛剛他才是真的引火燒身,用簡單的指令把火焰召回身側,才能有餘力驅動圖騰。應該是賽拉弗幫忙擋下了狐火,圖騰呢?他記得自己成功了。
眼前的火星煙霧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一側傾斜,蘇酩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異樣,肩膀傳來的觸感告訴他,他摔進了一個懷抱。
“高興點啊,這是你第一次超出我的預期。”賽拉弗的聲音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從遠處飄來。
蘇酩接收不到任何身體傳來的信息,除了濃重的疲倦。他甚至感覺不到是自己在說話:“難道我以前都在讓你失望嗎?”
“不,我從沒用什麼目标去要求過你,”賽拉弗的語氣裡似乎沒有過多感情,又或者是蘇酩難以思考,“這次你實打實地讓我有點吃驚。”
“啊……什麼?”蘇酩拼命地想讓腦袋轉動起來,顯然有些困難。
兩個人就這麼在練習室裡坐了許久。蘇酩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他現在最直觀最清晰的感覺就是,剛才用力太猛導緻整個人非常虛。
“好點了嗎?”賽拉弗不知何時已經現出一對翅膀,難怪蘇酩覺得身下異常柔軟。
“好多了,”蘇酩擰着僵硬的脖子,“頭不疼了。”
賽拉弗苦笑道:“你知道你剛剛幹了什麼嗎?”
“表現得太好,讓你感動了?”蘇酩的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的。
“不,”賽拉弗捏起一片還在往下掉渣的布料,“看看這玩意,你把我的外套燒了。”
“燒了就燒了,你換一件啊,”蘇酩哭笑不得,“你都穿了幾千年黑衣服了,換種更活潑點的顔色呗,一身黑又古闆又老氣。”
“你個小崽子,什麼叫燒了就燒了,起來!”賽拉弗身後的翅膀一抖,羽毛撲了蘇酩一臉。
蘇酩掙紮着起身,長時間集中精力的疲累還沒完全散去。現在回想起來,剛剛他還真是有點發神經,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什麼都招呼出來了。但是後悔羞愧此等情緒蘇酩是一點沒有,誰讓對面的家夥根本打不死。别說打死,賽拉弗看上去一點事都沒有。
“怎麼,腿麻了?”賽拉弗的步子仍舊穩健,倒是蘇酩腿都在發軟,“你現在走路真像螃蟹。”
“你再說我就變狐狸趴你頭上。”蘇酩氣鼓鼓地回嘴。
蘇酩扶着賽拉弗的肩膀往前走,旁人的反應完全在他預料之中,比如他從來沒見過克裡斯的眼睛瞪得那麼大。路上遇到的人全都是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從見到他們兩個就低頭不動了。不就是兩個人都衣衫不整嗎,有什麼好看的?
“殿下,你先把衣服披上。”克裡斯火急火燎地抱着一件米色風衣從走廊另一頭跑來。
“不好看,換一件。”賽拉弗面無表情地挑剔自己的衣服。
克裡斯愣在原地,道:“剩下的衣服基本都是白色,另一件黑色大衣之前打仗的時候弄破了,裁縫說那件很舊了,補它不如換一件新的。您不是還沒去挑新衣服嗎,那邊的人也不敢随便送一件給您。就……沒有黑色的了。”
“噗……哈哈……”蘇酩非常不給面子地笑出聲,果然他不喜歡挑衣服就是從賽拉弗那裡一脈相承的,“我知道的,你也喜歡逮住一種款式穿很久。這可不能怪克裡斯啊。”
“殿下,您今天穿的那件,要不送去補?”克裡斯話剛說完,蘇酩的笑聲更收不住了。
“被他燒成灰了,”賽拉弗轉頭按住蘇酩的腦袋,“看你幹的好事。”
“你明天去定做幾件不就好啦,正好換個鮮亮的顔色,有點痛欸。”蘇酩早就習慣了這種不痛不癢的處罰方式,面不改色地對克裡斯道,“幫我燒點熱水,我得泡個澡。”
克裡斯顯然也知道賽拉弗沒有真的生氣,輕應一聲就轉身離開。
賽拉弗松手:“等你泡完澡,我再和你談談剛才的切磋。”
“行啊,”蘇酩現在隻怕也聽不進幾個字,“我可等着你誇我!”
聊着聊着他們就走到門口了,最終賽拉弗還是沒有穿那件大衣。
賽拉弗的住所就設在灰樓裡,往返也沒有幾步路,不過看室内的陳設布置,他應該是最近才搬回去住。地毯還是幾年前的那塊,櫃子上的灰塵還沒來得及清理,隻有床上的枕頭被褥全部換成新的。幾個時辰前蘇酩還在這昏迷不醒。
蘇酩總覺得,他很可能是第一個蓋這床被的人。
“我難得回來一次,你居然連房間都不收拾一下。”蘇酩故作委屈,“還不如客房幹淨。”
賽拉弗又在之前那把椅子上坐下,笑道:“我哪知道你突然就回來了,能把床收拾幹淨就不錯了。你這麼愛幹淨你随便收拾,我一定不攔着。”
“你準備回來住了嗎?”蘇酩對這裡不能更熟悉了,無論在哪個地方,賽拉弗的住處總會布置成一個固定的樣子。蘇酩還是一隻小狐狸團子的時候,最喜歡在有一面牆大的木櫃上亂竄,或者是窩在原先賽拉弗專屬的藤椅上。後來那把藤椅就是他的了。
“有這個打算。”賽拉弗又翻開那本陳舊的厚書。
“累了?我記得你前陣子天天通宵看文件,一個星期都不見得能睡上一覺。”蘇酩掰着手指頭細數,“幾十年前更恐怖,你可是甯願坐在外頭看一晚上星星都不願意睡覺。我怎麼也想不通,睡覺是跟你有仇嗎?”
賽拉弗翻動泛黃的紙頁,有一搭沒一搭地回道:“如果你能好好當妖盟的副盟主,應該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了。”
蘇酩大為震撼:“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有喜歡的人,”賽拉弗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抱怨,“閻遠我也略微知道一點,是個很周不錯的孩子,配你簡直可惜了。”
“怎麼突然又提到閻遠?”蘇酩覺得賽拉弗好像也不怎麼清醒,“你這兩句話沒頭沒尾的,在想什麼?”
賽拉弗輕笑道:“隻是想想自己罷了。對了,茶桌上有樣東西,你應該會喜歡。”
“好吧。”蘇酩見人無意解釋,轉身走到外側的屋子。
茶桌其實就是一張小圓桌和三把椅子,這套藤制桌椅擺在最大的落地窗前,可惜現在的住所在灰樓内部,根本沒有陽光會從窗戶照進來。賽拉弗不喜歡喝茶,隻是偶爾和朋友閑坐聊天。
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桌上有個描金漆盒,蘇酩一看就知道是東方來的玩意。盒上繪着盛開的大叢牡丹,若有若無的木質香氣從縫隙飄出。蘇酩直接把整個盒子抱回内室。
“裡頭是什麼?”蘇酩一邊問着,一邊打開銅扣。
沒等賽拉弗回答,他就已經知道盒内究竟是何物了。一股細膩芬芳的香味随着盒子打開四散開來,蘇酩仔細聞着,裡頭除了檀香,還有分量較少沉香,最特殊的該數淺淡卻不單薄的牡丹花香。
盒内除了一甕香料,還有個鎏金香爐。不同于最常見的博山爐,這個香爐上端雕刻成即将綻開的花苞模樣,花葉上的未幹晨露和條條脈絡都清晰可辨。
“這東西是花錯送給女娲的,可惜女娲最不喜歡的就是牡丹花香,就轉送給我了。”賽拉弗仍在看書,甚至沒有轉頭瞥一眼這邊,“我留着也是浪費。”
“花錯師父做的?”蘇酩打開瓷甕,果然香粉的幾種味道調得極為細緻,買肯定是很難買到品質如此上乘的香料,“他什麼時候喜歡弄這些玩意兒了?怎麼不是桃香?”
賽拉弗嘲笑似地輕哼一聲:“他一直喜歡這些玩意,你在桃林待的時間也不短了,難道沒有四處逛逛嗎?”
“我是去學武的,不是去旅遊的啊!”蘇酩立即回嘴。
“花錯那裡什麼植物都有,為了看起來不亂,才種了不少桃樹。”賽拉弗又回過頭繼續看他的書,“古神的領地都很大,怎麼可能隻有一片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