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泓還是沒能忍着一直坐,他悶氣不吭聲地離開了席位。江知缇想了想,跟着他一道離開宴桌。
王爺府偌大,方子泓隻是出來透氣,沒有想着真扔下人獨自離去。
“那位前輩是?”江知缇試探着問他。
方子泓吐出一口郁氣,款款道來。
末了,他抹一把臉,道:“我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哪怕他粗鄙短淺,我拜他為師,他受了我的拜師禮,便是我的師父……但我一時還是難以接受他這般模樣。”
想來盡管他天資平庸,但後天之勤絕對算得上同齡人中之上。再如何狼狽,他也是鎮上唯一那個少時便得以資格,踏上尋道修仙之路的驕子,其心底仍舊有着獨一無二的傲氣。
哪怕無數次狼狽,被旁人的光芒遮蓋。
“但仍有不一般之處,不是嗎?”江知缇說。
方子泓:“……”
方子泓:“這如何說?”
“一個能夠心懷蒼生的師父,總比一個修為上乘,不食煙火的師父要好的多。”江知缇望向他們出來時的方向。
她在不經意間,瞥見了方子泓師父将撿來的銅錢,遠遠地扔給一些年老體衰,無法擠進人群中一同撿銅錢的乞丐。
銅錢穩穩當當地被投入到帶着缺口的碗中,清脆的聲音被人群嘈雜聲以及鑼鼓喧嚣聲掩蓋——但她仍舊能聽見,也能看見乞丐如死魚一般的眼裡閃過一抹微光。
她也當過路邊乞丐,在腦海混沌之時吃不飽飯隻能學着乞丐那般在路邊乞讨。冰天雪地,沒有人願意停留,且大多是家中不甚富裕之人,怎會舍得将銅錢施舍給乞丐?
一枚銅錢,看着少,卻能買一隻足以果腹,不至于在這寒天凍地裡餓死的素包子,亦或是成年男子拳頭那般大的饅頭。
如若有人施舍,哪怕瞧不見那人長何模樣……她對于這種感受,再清楚不過。
方子泓一時語塞。
他沉默半晌,而後轉身,緩緩回去。
……
沈芝蘭靜坐在婚房之中,蓋着紅蓋頭,華服披身,聽着外面的熱鬧。
頭上簪子珠钗繁多,壓得她一路來腦袋有些疼。
她在紅蓋頭下百無聊賴地低眉看自己的鞋尖。鴛鴦蝴蝶丹花紅繡鞋,據說是她娘親在去世前,照着一些及笠大家閨秀小姐們的尺碼做的,是為她添置的嫁妝之一。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屋内也沒有丫鬟,沈芝蘭便趁着這時悄悄掀起蓋頭,環視周圍。
王爺府自然比她家裡要好看得多,桌上的花生桂圓紅棗堆砌成塔,兩旁燃上龍鳳燭,燭光一跳一跳。
她想出去走走……應當,也不會有誰看見吧?雖說這宮中嬷嬷也說了不少切不可壞了規矩的話,但她确實有些坐不住。
主要是餓了,一路來沈芝蘭隻吃了兩三口糕點,連茶水都不得多飲,唯恐半途要如廁。
想了想,四下又無人,沈芝蘭便掀下蓋頭,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
門外也沒有人守着,她鼓足勇氣,推開了門。
這不奇怪,她雖為王妃,但恐怕這王府上下都不如何待見她。
早在成親前,她便知曉這六王爺已有心上人。不能将那人明媒正娶為王妃,不僅是因為那人的出身不夠,且那人為男子,這天下沒有男子為王妃的規矩。
她隻是六王爺用來敷衍老皇帝的一個工具,她的母家不那般顯赫,幫不了王爺什麼,亦不能對王爺構成何種威脅疑惑牽制。
她這個王妃,注定是這王爺府中的透明存在,沒有王爺重視,也不會被下人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