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笛杖鼓鳴響,二狗子所在的紅衣花行作為左軍先開球,右軍青衣糧行不甘示弱,針對左軍換球頭的弱點,頻頻使絆子,很快便奪得首球過門。
場上頓時噓聲一片。
“我就說嘛,甭管花行玩什麼花樣,都比不過糧行那夥子糙漢來的勇猛。”
“新來這小子瘦得跟狗差不多,不像是能……”
話音未落,那人就眼睜睜看着自己口中的“那小子”靈活避開青方層層的圍追堵截,擡腳将球激射入門!
此球過後,左軍像是打通了緊要關竅,跷球手、正副挾、左右竿網及散立皆順着着場上紅衣小将的節奏相互配合。
寒風獵獵,那道紅色的身影如同跳動的烈焰,将在場觀衆的熱情盡數點燃。
在他兇殘的攻勢下,紅方連連進球,擂鼓聲愈發高亢,群情激昂,叫喊震天。青方不少人卻低眉耷眼,唉聲連連。
“娘子也壓了糧行勝嗎?”賽事接近尾聲,身側那男子忽然問道。
夏折薇垂眼撫弄掌心的小算盤,怔怔出神。
“娘子這般魂不守舍,這是壓了多少?”她身側那人又問。
夏折薇搖搖頭,“我沒壓注。”
男子笑道,“那便是壓了花行了?我瞅着你的臉色也不像啊!”
他的同伴樂了,“像你我二者這般賭輸了還能跟着紅方樂呵的,遍尋場上也找不出來一掌人來。”
“我不懂蹴鞠,失陪了。”夏折薇有些胸悶氣短,無心同陌生人寒暄,起身離席找地方透氣。
花行與糧行比賽多次從未獲勝過,何況是這般壓倒性的勝利。衆壯漢心知肚明這功勞屬于何人,歡呼着将二狗子高高抛起。
崔皓不喜歡陌生人同自己肢體親密,閃躲前想到夏折薇還有求于花行把頭便由着他們,頭暈目眩間還不忘往人群裡找她在哪,好不容易鎖定了位置,見她垂眼提裙欲走,連忙喚衆人将自己放下尋人。
夏折薇甩狗尾巴草甩得百無聊賴,嘀咕,“反正遲早會走,瞎想什麼呢。”
“誰走?想什麼?”
左肩被人從背後拍了下,夏折薇朝右扭頭,同剛才心中想的那人正巧鼻尖相對。她蹲得腿麻,驚慌下沒能穩住,被二狗子下意識扶住。
他剛曆經大戰,身上難免出汗,出人意外沒多大味道,真要形容的話,像是清晨半幹不幹的露水,混着草木和陽光的氣息。
這股氣息順着他掌心的溫熱侵入她的毛孔,夏折薇直覺危險,慌忙躲遠些,“你怎麼跑這來了?”
“又不高興什麼?”崔皓不答反問。
夏折薇眼皮一跳,“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崔皓曲指彈彈她的額心,正想同她說些什麼,場内追來兩個紅衣壯漢,“二狗兄弟,我們把頭請你過去叙話。”
夏折薇後退半步,專心把玩那根狗尾巴草,冷不丁被人牽住了手,“我這就和内子過去。”她掙紮抽手,對方攥得更緊了些,隻好由他去了。
沒了那層衣服的遮擋,他掌心的熱度直直傳來,方才足以點燃全場的火苗全然聚集于此,将夏折薇亂如漿糊的心事炙烤得灰飛煙滅。
把頭對二狗子贊不絕口,“花行苦糧行久矣,二狗小兄弟帶我們揚眉吐氣出力不少,可有想要的東西?”
上次有人僅憑他們把頭這句話得了一間旺鋪發家緻富,是花行最高的獎勵了,包括常壬在内的衆壯漢齊齊看向二狗子。
崔皓微微一笑,“我沒什麼想要的,全憑内子喜好。”全場人的視線跟着他集中在夏折薇身上。
夏折薇擡起頭,正對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砰砰亂跳的心髒瞬間恢複正常,“我想入行。”
說是入行,左不過是把頭一句話的事。
夏折薇在甜水巷外沒等多久,就見二狗子獨自從澡室院走了出來。
“他們拉你沐浴,你怎麼剛進去就出來了?”
不說熏香、塗脂、搽粉與時令花瓣這些精細講究,哪怕落魄至斯,他也從未同人共浴過,崔皓搖搖頭,實話實說,“我實在洗不來。”
若是洗沒了那層掩飾,或許真會給他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珍珠蒙塵也是珍珠,哪怕被她偶然撿到,最終也該洗去塵土,物歸原位。夏折薇自他面上挪開視線,“謝謝你幫我。”
汗水半幹不幹,黏黏膩膩打濕了麻衫,崔皓抖抖衣領:“剛才為什麼不高興?”
夏折薇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當下心漏跳半拍,仰臉笑道:“沒有不高興。”
崔皓輕嗤一聲,“就沒什麼想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