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夏折薇二話不說往回走。
“你怎麼又回來了?”季夫人又驚又惱,“人都死哪去了!把她給我轟出去!”
先前“押送”夏折薇的那批人全被王端遠支使走了,服侍孫素問換衣梳發的女使們聞言面面相觑。
眼見烏茜就要将那紅瓣黃蕊的芍藥剪下,夏折薇歎道:“金纏腰确實罕見,隻可惜用在這兒了。”
季夫人正要繼續發作,聞言冷哼一聲,“你倒是有些眼力,隻可惜用在這兒了。”
“什麼是金纏腰?”
孫素問靈活一扭躲開烏茜,望向夏折薇的眼睛閃閃發亮。
夏折薇:“孫娘子請看,此花上下為紅色,中間那圈花蕊呈金黃色,故名金纏腰。當朝宰相才有資格着紅色官袍,腰系金帶,傳說此花一開,城中要出宰相。
隻因幾十年前,揚州太守韓稚圭見自家後花園中種植的芍藥一枝生出四岔,一時興起,設宴邀請三人同賞共簪,後來四人果然都成了宰相。”
孫素問連連點頭:“竟還有這種事?那我簪這花确實不合适。”
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季夫人将信将疑,朝着衆花盆的方向揚起下巴,“那些呢?”
夏折薇穩穩站着:“紫鳳朝陽、朱砂判色澤濃豔略顯庸俗,青山卧雪、五花龍玉色澤過素頗為寡淡,桃花飛雪和胭脂點玉十分常見難以出彩,也就那朵鮮有人見的蓮台有點意思。”
“不都是芍藥花?怎麼會和蓮花扯上關系?”
孫素問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株芍藥花,歎道:“粉中糅白,秀麗奇特,還真貌似菩薩坐的蓮台!”
季夫人面上似有不舍之色,夏折薇細細打量杏暖堂,靈機一動:“這池中的千瓣蓮生得不錯,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大小同芍藥花也相近……”
“千瓣蓮花杆粗笨,哪裡合适?”
季夫人凝聲打斷,“不過這麼點能耐,看在你識貨的份上,自己走出去吧。”
走自然是不可能走的。
夏折薇不退反進,從袖中取出一支影青瓷簪,從容道:“這是瓶簪,可以盛放少量的清水,和那壇金陵秋色很是相宜。”
“什麼事這麼熱鬧?”
“你這孩子,今年多大歲數了?走路螃蟹似的沒個正形,不好好在前院呆着,跑來你妹妹的杏暖堂做什麼?”
王端遠笑吟吟走入院中,親親熱熱湊到季夫人跟前,“左等右等都見不着姨母,我閑着沒事情做,少不得過來看看。”
他漫不經心看向女使手中的花簪:“時興尚紅,妹妹若是戴了那些紅藥反倒落了俗套。”
季夫人笑意微斂,語調稍肅:“你不好好研究學問,在這些閨房裡的事上瞎研究什麼?”
“已故的濂溪先生曾說,‘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恰與素問妹妹不凡的氣度相合。
将妹妹做尋常打扮,隻能捉來尋常婿,姨母若想釣得金龜婿,自然得另辟蹊徑方能出彩。”
王端遠搖頭晃腦,說得頭頭是道。
孫素問歪頭凝視他片刻,朝自己的女使山栀遞了個眼色。
山栀心領神會,轉身從夏折薇手中取走瓶簪,注水,插入數枝現折的碗蓮,呈予季夫人看。
淡黃色的花瓣重重疊疊,花态若舞,素雅清香,别有一番風韻。
季夫人淡淡瞥過一眼,扭頭專心緻志同王端遠堂下說話。
孫素問難掩喜色,擺脫圍繞在自己左右的衆女使,朝夏折薇招招手。
“這段時間表哥一直和我不太對付,今日不知為何轉了性,竟然這般幫我。”
夏折薇仔細端詳孫素問的臉型,摘下她發間的各色珠翠,低聲問:“宋平是什麼人?”
“你認識他?”
孫素問茫然反問,倏然壓低了嗓門:“那不是表哥的狐朋狗友嗎?整日不學無術,流連瓦舍,鬧出過不少人命,全靠他爹那張老臉壓着,聽說上下使了不少銀子。
明明家室不錯,人也在适婚之齡,沒有一個娘子肯許他,也不知道哪個倒黴蛋會和他成親。”
女使已用刨花水定過頭型,隻能在此基礎上稍作修改。
夏折薇停下手,盯着孫素問晶亮靈動的雙眼不說話。
如果今天來的不是她,可憐孩子,那個倒黴蛋很可能就是你啊!
她眼神裡包含的情緒太多,孫素問瞧出不對,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驚異問道:“我?”
“真的是我???”
夏折薇滿臉同情,默不作聲點點頭。
望向和母親相談甚歡,人模人樣的表哥王端遠,孫素問下意識絞緊衣裙,小半晌才輕聲問:“他許給你什麼好處了?”
同聰明人講話就是方便,夏折薇言簡意赅。
“你知道我為什麼如此恨嫁麼?”
孫素問低低道:“生在醫藥世家,卻沒有深研醫術的資格……”
“好了!”
夏折薇高聲道,“請夫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