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去非從初見時就對她頗具敵意，如今大獻殷勤，難免令人生疑。

“阿皓？”

夏折薇瞥向崔皓，又迅速移開目光，月下吻的記憶來得深刻，她不敢再輕易去看他的臉。

眼見崔皓唇角笑意盈盈，趙去非滿臉驚悚搓搓胳膊：“子炜能不能正常點？你讓我感到陌生。”

崔皓輕嗤一聲：“她隻喜歡銀子。”

馬車停留在田邊，距離此處甚遠。

“知道了知道了，”朝着那個方向張望兩眼後，趙去非收回視線，撇撇嘴挂好玉佩，“那我先欠着總行了吧？”

夏折薇哭笑不得：“哪有這麼做哥哥的，你少欺負他。”

趙去非聞言一喜，不由自主靠近她一些，像隻耷拉着耳朵的小狗重新支棱起耳朵，忘記了先前的芥蒂，樂颠颠湊上前想和人貼貼。

“子炜确實有眼光，嫂嫂，你人真不錯！”

想到洪水中走失的小呆，還有妹妹夏候昙，夏折薇撫撫鬓角，“大部分花苗都已經修剪過了，我們幾個人暫時忙得過來。你遂願陪陪他？”

“咔嚓——”

崔皓低頭裁剪葉片，淡聲道：“午飯又不管我了？”

夏折薇盯着腳下長勢喜人的菊苗，坦率道：“咱們隻有粗茶淡飯，恐怕會怠慢了貴客。”

崔皓沒說什麼，慢條斯理收了剪刀，徑直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他生得腿長，連邁數步已至幾丈開外，趙去非愣怔片刻，喜滋滋追人：“子炜，你等等我！”

夏折薇擡頭望向兩人的背影，直覺沉默離開的崔二狗剛才又在不高興。

從知悉了他的心意，決定和他假戲真做成為夫妻的那刻起，她似乎總能輕而易舉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動情緒。

迎面吹來的風裡滿是荊芥獨特的香氣，那是薛勤娘的拿手好戲槐葉冷淘。

取槐樹葉磨汁和面，過水加各種調料攪拌，很适合這樣炎熱的夏天。

窩棚搭起來後，老兩口就地取材，在附近搭建竈火以圖便利。丁蓉孟溪和楊四海各自甩着洗過的雙手，已圍成一圈候着了。

“薇薇，來吃飯了！”

薛勤娘隔着老遠扯起嗓子喊。

夏折薇摸摸小算盤，收起滿腔心事，應了一聲，笑着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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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馬車上，趙去非連飲三盞用冰鎮過的茶水方覺得好了一些。

京中車架繁多，人流如織，難免堵塞。

崔皓面無表情掀開窗簾，盯着外面街道的某處入了神。

“子炜你在看什麼？”

順着崔皓的視線，趙去非看向窗外，原來是個路邊上賣農産的小攤。

攤上擺着兩堆金燦燦的黃杏，還有一些沾滿黃泥的老姜。

攤主是個上了年歲的大爺，頭發灰白，滿臉皺紋，身材幹瘦，鞋面和鞋幫上蒙着灰撲撲的塵土。

他茫然地左顧右盼，察覺到這邊有人注視，立刻轉過頭來，直勾勾盯着他們看。

他張開紫黑泛起白皮的嘴唇，殷切的語氣裡飽含期盼：“麥粒杏，不酸的，小官人們可要嘗嘗？一斤隻要五文錢。”

沒有看到他們兩人有拒絕的意思，大爺抓起兩個黃杏走上前，飛快剝去表皮，“小官人們嘗嘗。”

攤開的手掌很厚，上面布滿大小不一的老繭，帶着點洗不掉的棕褐色痕迹。清甜的果香飄散開來，黃澄澄的果肉汁水豐沛，引來一隻胖嘟嘟的蜜蜂懸停在上面。

大爺揮開蜜蜂：“嘗嘗吧，很甜的。”

趙去非不想試吃，覺得那杏子髒兮兮的。

崔皓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恰巧此刻馬車動了，将那大爺甩在身後，趙去非松了一口氣：“你若感興趣，等我們回來再買。不過天氣這麼熱，等我們回來，這人興許就不在了吧。”

崔皓未置可否，喬裝打扮一番，以趙去非小厮的身份，陪他錘丸了近乎整個下午。

回去的路上，趙去非意猶未盡，“我新得了些好茶，咱們什麼時候再找焦仲珍鬥茶？”

崔皓看着窗外，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傍晚的風退去了白日的燥熱，吹得人十分涼爽，透過卷起簾子的馬車，兩人再一次看到了那個賣杏的大爺。

他似乎挪動了攤位，可生意依舊糟糕。

沒有及時賣掉的杏子經過長期的陽光照射和高溫的天氣，品相早已大打折扣。

趙去非皺皺眉毛：“瞧起來都不中吃了，子炜你若實在想吃，回頭我送你幾筐，用冰鎮着，清涼解暑。莫非，嫂嫂喜歡？”

提到夏折薇，崔皓的沉凝的面上終于有了一絲溫度。

他搖搖頭：“我隻是陪她賣過花，知道那有多辛苦。”

趙去非：“你若真心疼她，回家撿現成的不就得了？”

崔皓淡聲道：“知道這些農民們賣的貨最便宜是什麼價麼？一個銅闆。一文、五文，去非，按照他們這樣的賺法，究竟是怎麼活下去的？”

趙去非聽得不甚耐煩：“這些關我們什麼事？你是不是腦子真得了什麼病，放着好日子不過，瞎操心這些做什麼？我把攤上的全買了，讓他早點回家總成了吧？”

崔皓的唇角勾起一個涼薄的弧度：“你能買一個，買十個，可你不可能天天買，月月買。”

趙去非雙手合十，垮着臉哀求：“都認下她做嫂嫂了，你不要再如此刻意刁難于我。我從來不會想這樣的問題，當個富貴閑人不好麼？”

他倏爾一拍腦門，徹底轉過彎來：“怪不得你忽然想不開要參加科考。左右瑜卿也要考，不如我也去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