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貴的閣樓上,絲竹歡快齊鳴,玉膚花貌的女子輕啟朱唇,聲如出谷黃莺,繞梁不絕。
衣鮮若霞的樂伎們腳踏碗口大小的蓮花,于其上翩翩起舞,明眸皓齒,顧盼生輝。
指繪鎏金雲紋蔻丹的紅酥手仔細剝去梅州金柚外層的白皮,怯生生将一塊果肉湊到生有青黑胡茬的薄唇間。
蔡禅忱覆掌案上和音打拍,懶洋洋張嘴吃下,“今年嶺南的貢柑還算不錯,江陵遠僻,高欣,你走時我送你兩筐。”
“多謝蔡衙内好意,”正在低頭撥弄黃金佛手“手指”的高欣停下手,曲指湊到鼻尖輕嗅間,貪婪的目光已移到了蔡禅忱身側。
“寒冬将至,江陵苦寒,恐怕無以為樂。我有一求,願以匹馬換之,不知衙内可肯讓高某如願?”
“哦?”
蔡禅忱伸手從果盤中拿起一隻楊桃,在兩手間抛來抛去。
随侍在側的美貌女子微微偏頭,順着他的視線,夾起一塊南海瓊枝送到他的嘴邊。
蔡禅忱卻沒像之前那般配合張口,依舊把玩着手裡的楊桃,仿佛對它極為感興趣。
女子略一沉思便知他的意思,香腮頓時染上桃花般的粉暈,垂眼以檀口噙了半邊,軟綿綿覆了上去。
蔡禅忱勾勾唇角,果真照單全收。
挽着女子不堪一握的細腰,他好整以暇看向高欣:“怎麼不說了?我還等着聽呢。”
女子十分乖順,半倚在蔡禅忱懷中,含羞垂首埋到他脖間,如同一朵無依而又豔麗的淩霄花,隻能攀樹得活。
默不作聲将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高欣神色恭謹,下一刻伸手指向蔡禅忱懷中的美貌女子,“她。”
都知道蔡禅忱極寵愛最近新納的美妾,走到哪都要帶在身邊。
在座者皆為高欣的張狂索取感到震驚,頃刻間全場皆寂,唯有歌舞不休。
半晌,蔡禅忱輕笑出聲。
“既然被嘉客瞧上了,雲娘,你便跟他去罷。”
“多謝蔡衙内!那匹馬正直壯年,通體潔白,無一絲雜毛,日行五百裡也是綽綽有餘。”
高欣連忙起身施禮,語如丸落,言詞間難掩喜意。
一個錦衣小厮腳步急促,繞過衆賓客,直奔主坐而來。
蔡禅忱斜眼看着小厮走近自己,潇灑放開了锢在雲娘腰間的手,喜怒難辨的語氣裡隐含不耐,“還愣在這做什麼?”
雲娘面如金紙,紅着眼圈拼命搖頭,嬌啼聲聲好似梨花帶雨。
仗着往昔日日夜夜裡的恩情,她壯着膽子拽住他腰間的玉帶鈎,玉手不住顫抖,“衙内不要!奴家生是衙内的人,死是衙内的鬼,不……”
蔡禅忱收回腳,淡淡回瞥一眼候在一旁的小厮,“一聽便知是好馬,可是關外來的?”
“……取本地母馬和關外汗血寶馬雜交出來的,勉強算是沾點……”
雲娘鬓發散亂跌倒在地,捂着胸腹,竭力睜開由于疼痛而不得不緊皺的雙眼,盯着不遠處那個饒有興緻同人交談馬匹的男人。
唇紅齒白,淡漠矜貴,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趁着蔡禅忱附耳傾聽小厮回禀消息的時候,高欣走出席位來到雲娘跟前躬身伸手。
卻沒有迎來他所期望的感激依賴。
雲娘用力拍飛他的手,自己撐着雙臂站起身,“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恨恨盯着蔡禅忱,發現他依舊不曾對自己施舍半分目光,絕望合上雙眼,淌下兩行清淚。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蔡郎,你最好祈禱今生永遠都如現下這般好命,切莫有什麼失意的時候!”
怆然大笑三聲,雲娘如同一支決絕的箭羽,觸向距離蔡禅忱最近的一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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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國寺。
“……好熱鬧啊!”
早知京城繁華,可此地各色琳琅滿目的貨物又遠勝東京旁處,夏折薇左顧右盼,看得目不暇接。
“要想買東西,怎麼也該來這裡逛逛才是,”像是洞悉了她的疑惑,沈陵遊娓娓道來,“相國寺雖為寺廟,僧房散處,中庭兩庑可容納萬人。除了本地商旅,四方來京城的商旅們都會來這裡進行交易,每月開放五次,人稱‘萬姓交易’。”
夏折薇撫撫鬓角,瞟一眼沈陵遊又飛速挪開視線,“……來京城後,我多半時間都在京郊和外城打轉,偶爾來了内城也是辦完事就走,這處靠近皇城,我還是頭一次來。”
沈陵遊引着她朝前走,穿過高大闊氣滿是彩繪的大三門:“沒來過也好辦,咱們轉轉不就完了?”
“風葉梧青落,霜花菊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