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西走，人煙漸稀，孟紅雨和孟華風起初沿江而行，多見流民，但鮮有葛茵的音信。再往西山林漸多，再過一兩個月便要入冬，到了草木凋零的時節，更沒什麼生機。有流民告訴他們：“我們要過江去南面了，北邊打仗，不曉得南面有沒有活路。”

這是渡江前的最後一個鎮子了，說是鎮子，倒不如說是個漁村，隻因在渡江的交通要道上，人流比其他地方要多，顯得熱鬧。

他們在一處客棧落腳。客棧來了戶避難的大戶人家，把空房占去大半，孟華風使了些銀子，多費口舌，才在二樓換得一間房。

孟紅雨先前與孟華風一同行動時，多扮成兄妹，同吃同宿也是常有的事情。她按往常習慣将兩人行李放好，隻見孟華風站在桌邊盯着她，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師兄？” 她看出來孟華風欲言又止，心裡疑惑。

“沒什麼，”他面無表情地坐下來，喝了一口水，“你先歇息。”

“我們何時渡江？”孟紅雨坐在他面前，“樓下那小厮道現在尚有空的船隻，明日便可渡江。”

“你身體還虛，又連日奔波，得歇息，”孟華風倒了水，将茶杯推給她，“渡江的事好辦，我們跟着這戶人家渡江便可。”

孟紅雨本想再駁些什麼，怕耽誤了尋葛茵的訊息，然而見孟華風眼下烏青一片，想到他幾乎連日隻睡一兩個時辰，便覺得歇息兩日也不是壞事。

房内并不寬敞，布置也簡單，沒什麼擺設，僅一床一櫃一桌，但先前孟華風使銀子的時候還花了不少錢。孟華風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道：“銀兩的事情你不必費心，渡江還是夠的。”

他見孟紅雨目光轉向扔在桌上的錢袋，又補充道：“若是着急用錢，将這劍上的翡翠敲下來，也能當些價錢。”

他手指點了點劍鞘上的那兩顆翡翠，這翡翠溫潤透亮，帶有瑩光，饒是他曾見過諸多玉石，也得承認這翡翠确是上品。

他并沒擡頭，隻聽孟紅雨惱道：“那怎麼行？”

她連聲追問：“這截雲劍的鍛造你費了那樣多心血，劍鞘的花紋都是你自己打的，怎能說損毀就損毀？”

一時冷意四起。孟華風握着那劍鞘，那手骨節分明，大約是握得緊了，竟微微顫抖。

聽聞師兄當初被莊主賜名華風，取的是詩裡死草生華風的意思。師兄人如其名，在人前向來從容不迫，留在她印象裡的永遠是他持劍而立風華正茂的模樣。而如今的孟華風如同一株死草，他正晦暗地盯着自己，眸子裡有複雜的情緒在積聚。

孟華風最終笑了一聲，道：“原來你這樣看重這把劍。”

他這話說得古怪。我看重這把劍，可師兄不比我看重千百倍？孟紅雨心裡疑慮，而孟華風沒給她多問的機會，手臂一提，負劍向門外走去。

孟紅雨忙叫住他：“師兄！”

“我隻是去買些飯食，”他的語氣恢複了素日的平靜，“我不會去當鋪，你不必擔心。”

過了兩日，他們換了粗布衣裳，和在那戶人家的下人擠在一艘小船裡，一同渡江。

此是清晨，船艙裡的人大多昏昏欲睡，他們擠在角落裡，互相也不言語，隻靜靜地等着。

一小厮從船尾掀簾而進，一眼看見坐在船尾的孟華風，兩人皆是一愣。那小厮又看了一會兒似在确認，孟紅雨見他神色有異，轉過頭來。

那小厮訝然道：“秋堂主？”

孟紅雨不記得秋華堂裡有這樣一個人。孟華風問道：“可是孟津？你怎會成了陳家的小厮？”

孟津歎道：“明月莊被攻破那天晚上，冬堂主門下正遣我出去辦事，才算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