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雨猛地吐出一口藥來。
孟筇竹按着她的小臂,在她手上紮着針,道:“接着吐。”
孟紅雨面前的瓷缸裡黃黃綠綠的,她一邊吐一邊壓着咳嗽,孟筇竹見她吐不出東西了,才撤了針。
宋綸已經開始服第五帖藥了。這藥一日服兩次,每次服藥前,他都要等孟紅雨喝過半碗藥了再喝,拿她試藥試得毫不含糊。每次回來她都要被孟筇竹紮針催吐,直把藥水都吐幹淨了,才放她走。此時她吐得直頭暈,坐在地上,靠着藥櫃喘過來點氣,道:“孟筇竹,你就不能……不能給他開點……普通人也能吃的補藥麼?”
“瞞不過他,”孟筇竹把藥渣倒進瓷缸裡,味道頓時掩蓋得幹淨,“宋綸會看藥方。”
“我遲早……遲早要親手殺了他。”
孟紅雨眼前一陣發黑,覺得再這麼下去可能自己先被弄死。孟筇竹兌了一大碗鹽水,道:“喝了。”
孟紅雨喝得難受,覺也睡不好,翻來覆去地想,突然想起來宿江廣興客棧裡宋綸說過,他食百毒百毒不侵。第二天一早她直奔藥房,問孟筇竹切脈看不看得出宋綸中了什麼毒。
孟筇竹翻着醫書的手頓了一下,道:“現下他沒中毒。”
“那是什麼緣故?”
“該是解過了,解得大約很兇險,”孟筇竹瞥了一眼煎着的藥,“隻有外傷到不了他氣血兩虛的地步。”
“那該是個厲害的郎中解的,如今怎麼還要再輪番請郎中?”
孟筇竹擡眼看她,道:“那你該問宋綸。”
宋綸氣定神閑地吹着藥碗,見孟紅雨面如土色,嘴唇發白,她剛喝完了半碗藥,正側着頭不看人。他笑道:“楊姑娘,昨夜沒睡好?臉色這麼差。”
孟紅雨道:“不關你的事。”
宋綸呵了一聲,道:“脾氣真差。”他喝完了藥,問孟筇竹:“什麼時候施針?”
“這才第六帖藥,至少要服上二十帖。”
“要這麼久啊,”宋綸似乎有些失望,“那要請你們多住些日子了。”
多住些日子,不知要住多久。這幾日被軟禁,也沒有西江樓的消息,孟紅雨一邊吐一邊想不出出路,覺得該想辦法把宋卓引回來,破一破這潭死水。
沒想到這麼快,入夜後,宋卓回來了。
剛到醜時,府外傳來陣陣馬蹄盔甲聲,管家披着衣服打開大門,見宋卓身着披甲,臉上有掩不住的疲倦。管家跪在地上,解釋道:“将軍,老奴不是故意請您回來,是宋公子……”
宋卓扶他起來,道:“我都知道了。”他脫了頭盔,大步向院内走去,值夜的人見了,都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宋将軍回府了。宋卓一路囑咐他們無需聲張,走到了正院前,隻見宋綸沒束發,身着中衣,他提着一盞燈,立在正室前的台階上,微弱的燈光映得他臉慘白,像來索命的厲鬼。
他笑了笑:“宋卓,真稀奇,你怎麼回來了?”
宋卓不悅道:“你該叫我兄長。”
宋綸沒理這話,歪着頭問他:“你又想處置我?”
宋卓話裡帶着怒氣,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對得起你死去的兄長嗎?”
宋綸又笑了,道:“看來你還知道,我不是你弟弟。”
宋卓邁上台階:“明日我再收拾你的事。”
“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你究竟想做什麼?我給你治病,請了多少郎中,你為什麼不用?”
“你請的那些庸醫,沒本事,不該走麼?”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能活着已經不錯了?你隻用活着就行,你為什麼聽不懂?”
宋綸大笑:“你當真想讓我活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