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涼的液體,飄灑在額間。
我緩緩睜眼,刺目的陽光讓我有一瞬的眩暈。撫額,指尖觸到些黏滑濕膩的東西,眯眼望去,愣住。
血……
目光穿過指縫,入目的,是碧雲藍天翠木青枝。
我猛然起身,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張冷峻的男人的臉。他似被我吓了一跳,愣了愣,突然目露兇光,手腕疾翻,執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徑直向我刺來。
心髒驟然停頓,我呆若木雞。
“噗——”
鐵器入肉的悶響。
劍,猶指在鼻,執劍之人的心口卻突兀地穿出一寸微翹的利刃,殷紅浸染,血蓮初綻。他癱軟地跪向地面,緩緩露出其後,一張更為冷峻的面容。
黑衣,黑發,黑眸。
我蓦然睜大雙眼,心髒似瞬間解凍,跳動,加速,震如擂鼓,心中描繪過無數遍的文字句段似有生命般争先恐後地鑽入腦海。
他一襲黑衣暗色如鴉,墨發簡單而束,幾縷碎發散落,隐隐遮覆臉側。
視線,緩緩遊移。
烏布短靴,對襟束腰,勁服血色猶染,他渾身都散發着無盡的冰寒之氣。深不見底的洞黑瞳眸,涼薄似瑟秋凝霜之潭。
目光,最終落上他手中那把,怪異的似劍非劍的黑色兵刃。
他的配刀汲血,刀尖微翹,刀身黝黑,極細而長。
我夢中的冷面殺者……步殺……
忽而,幾把利劍破空襲至。他足下微轉,反手為攻,一刀貫穿三人咽喉。後方,勁服長劍的餘衆一擁而上,他以一人之勢置于重重圍殺之中,身如玄烏,形若鬼魅,長刀過處,積屍成莽,血舞漫天。
刀,從最後一人的胸膛拔出。他看向我,柔軟的陽光自繁枝茂葉的間隙中淋漓而下,斑駁了他臉側的光影,卻驅不散他黑瞳中的冰寒。
長刀瀝血,他朝向我,邁步。
六米,五米……
身手詭谲,言笑不苟,那個我為之沉淪的冷情刀客正一步步向我走來。
四米,三米……
神秘如暗夜之鴉,冷冽如寒潭之冰,淩厲如破鞘之劍,那個我少·女·之心日夜憧憬的幻影迷夢觸手可及。
兩米,一米……
男神你好,男神再見。
喵的,快逃!
我拔腿就跑,拼了命地奔逃。葉公兄,我再也不笑話你了。
後頸一痛,我便被拎了起來,甩麻袋般被甩上一個冷硬的肩膀。耳側風聲呼嘯,地面疾速後退,臉下衣衫散着濃重的血腥。
為什麼……
不該是在學校的麼,不該是被箱子砸了的麼,不該是在整潔漂亮的醫務室嘤咛一聲顫睫醒來,接受可愛可親的老師同學們的關切問候的麼?為什麼整潔漂亮的醫務室,就變成了荒雜詭異的原始森林了呢?為什麼可愛可親的老師同學,就變成了執刀執劍的冷血殺手了呢?為什麼關切問候,就變成了奪命長刀,還被人貨物般抗在肩頭縱身狂奔了呢?
這一切簡直莫名其妙荒誕科幻聊齋至極!
一陣颠簸之後,我被粗魯地扔在一處凹地,跌得五髒六腑幾乎錯位。還未緩過勁兒來,一大捧樹枝野草劈頭蓋臉就壓了下來。尖利的枝叉劃過肌膚火辣辣的疼。我驚叫,卻覺他在我喉間某處用力一點,半分聲音也發不出了。
他又在我身上覆了些枝葉,幾個縱躍,不見了蹤影。不一會兒,遠處隐隐傳來打鬥的聲音。
我用力推開身上的枝葉,向着與之相反的方向,拔腿奔逃。
樹影飛掠,耳風簌簌,我想,我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動如脫兔迅如猛虎韌如奔馬過。
然而,我為兔,人為鷹。我終還是被那個比林凡還步殺的男子擒獲。視線一晃,他就淩空翻躍在我的前方,睜着黑洞洞的泠泠寒目,身上血腥又重幾分,似經過好一翻惡戰。我收勢不及,迎頭撞了上去。他伸手撐住我的腦袋,一手握上我的手臂,順勢壓腕。
“嘎嘣——”
一隻胳膊應聲而卸,我疼的嗤嗤吸氣隻進不出。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他又擰上我的另一隻胳膊,我慌亂搖頭,“不、不跑了,我再不跑了,不要,求你,别——”
男子冷目無波,手下沒有絲毫的猶豫,利落擰卸。
“嗷嗷嗷———”
樹震林顫,鴉雀驚飛。
我噙着淚,承着雙肩脫臼的劇痛,沒法逃了,更想逃了。
老老實實,跟着男子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忽而風起葉動,他腳步微滞,伸手,按着我的胳膊将之複位,把我攬在身後。他提刀揮劈,擋開突襲而至的攻擊。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我被他掼的頭暈腦脹。眼前人影缭亂,當我回過神時,腳旁卻又多了幾具屍體。
一波波人,不期而至。明刀暗箭,殺意騰騰。
那些人可怕,他卻更為可怕。始終麻木着一張臉,空洞着幽潭死水般的眼睛,揮霍着似乎永遠耗之不盡的體力與精力。他就像一台精準的殺人機器,隻要觸動開關,必定見血取命。
我一個激靈,矮了身子,趁着他與人纏鬥的空隙,伺機溜逃。誰知才邁開腳步,就被他一把扯住頭發拽了回來。锢着我的掌,勁如鷹爪,幾乎要将我的頭皮絞下來。我抱住他的手張嘴就咬,卻像咬在一塊兒石頭上,反倒把自己的牙硌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