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臂落地,肅立無聲。
我腹中一聲饑鳴,與某人輕若絕音的小心翼翼形成鮮明對比。
我咬了咬下唇,扭頭,賭氣地用力坐在車架上。馬車一震三晃,車内男子翻身,呼吸淺止。我拽下手邊齊身高的雜草塞進嘴巴裡,拌着上下唇,嚼的吧唧作響,車上男子雙目閉合,眉頭漸緊。我吐出嚼的爛碎的草渣,噗呸有聲極富節奏。男子眉眼皺合,呼吸加重。我啪啪地拍打幾下脖子上撲騰的飛蟲,吧唧着嘴斜眼向他瞧去,媽蛋,老娘不舒坦,你他喵的也休想——
啪——
眼前蓦然一黑,突兀的鈍痛後,厚實的男靴自我臉上滑落。我眨眨眼睛,看着掉落在地的綢靴,怒從心起,梗着脖子仰頭,“你!”
啪,又是一聲悶響,另一隻靴子粗硬的後跟重重砸來,鼻根一陣悶鈍,腥稠的液體便汩汩自鼻孔湧落。我隻覺頭暈目眩,一頭栽下馬車。
未待我緩神,那男子亦跳下馬車,一腳踩上我的手背。我痛的尖叫,男子卻好整以暇地倚上馬車,提靴,将剩餘的重量如數壓在踩在我手背的那隻腳上。
我聽見了骨骼折裂的細響,劇烈的疼痛讓我掙紮慘叫,“放、放開!放開我!步殺——步殺——”
“步殺?”男子語調玩味,似發現了什麼極為有趣的事兒,俯身扯着我的頭發迫我擡頭,氣息如毒蛇吐信般冰冷滑膩,“呵,你在喚本公子的狗麼?啧啧,可惜了,他可不喚這名兒,更不會應你……”
我努力地看向漠如木石立在車旁的步殺,眼底漸漸通紅,在頭皮與右手的劇痛下,抖若篩糠。男子又是呵的一笑,猛然松手,我一頭摔在地上。他伸腳踹上我的心窩,我擦着地面撞進一個冰冷的懷抱。男子冷冷淡淡道,“瞧着便惡心,丢去喂狼。”
步殺應聲而動,拎我躍起。我劇顫,他竟真的……竟真的……
樹影斑駁,鐵鍊沉沉,我鼻口中血味翻湧。風襲密林的簌簌聲響中,粗啞的獸喘陣陣,幽森的綠光懸在黑暗中,向我逼近。
“不要……不要過來……走、走開,走開!”
我揮舞着手上的鐵鍊,大叫着後退,連滾帶爬。
“救、救命,救命!”狼奮起一躍,我以鐵鍊阻擋那大張的血噴大口,“誰來救救我!”
手腕在一點一點脫力,利齒叩着鐵鍊铮铮作響,上方,野獸低吼,血口流涎。我幾近絕望,撕心裂肺,“步殺!!!”
“哈哈哈——”大笑聲傳來,似是暢快淋漓,“你也有今天呐,北瑤光!可惜,這般輕易死掉,太便宜了你這惡婦……去,把她給我帶回來!”
面前,橫空擋入一隻手臂,惡狼尖利的牙齒兇狠地刺入,卻又被震飛開來。烏色的暗影以一人之勢,赤手空拳,生生扼斷了狼的脖子。
狼屍散在腳邊,他融在夜中。我涕淚橫流,驚吓至極,“求求你,送我回去!送我回去!我是大辰唯一的公主,北瑤皇帝的掌上明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給的起!”
黑影沉默不言,我語不成調,望向他身後信步而來的男子,顫不成形,“求、求、求你!求求你,求、求……”
而後,在他身後一聲譏诮的詭笑中,我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失了知覺。
滴答——
水滴入池的聲音在耳旁回蕩。
我顫了顫睫毛,張開眼睛。圓潤可愛的娃娃睜着大眼闖入我的視線,小嘴一彎,“姐姐可真漂亮!”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渾身酸痛。卻又聽那娃娃脆生生道,“這般完美的肌膚,若用蟬翼刃小心剝下,定會是我集到的最好的皮子!”
我猛地一個寒顫,蓦然清醒。雙臂大張,我被牢牢捆在一處十字粗木之上,粗木立在一方污池正心,池外是巨大溶洞,池中是混着黑紅濁色的不明液體。池中一丈突石之上,蹲着一個五六歲的男娃娃。我顫聲道,“你、你是誰?”
“姐姐在問我麼?”男娃娃笑的天真無邪,圓圓的臉上綻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我是鬼冥啊!”
滴答——
一滴液體應聲落在我的額間。我緩緩擡頭,看見了一雙·赤·裸·的慘白的足。目光呆滞地平移,一具具吊挂的屍體映入眼簾,慘無血色,随風擺動。
我眼睛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人常說,吐啊吐啊,也就習慣了。再次醒來,我在嘔吐暈厥中這麼幾個來回,竟也能瞧着頭頂那具具迎風搖擺的屍體,面不改色,安靜地發個呆。
名叫鬼冥的小娃娃蹦哒着将一坨黑綠色的東西糊在我的臉上,又腥又涼。我垂眼看他,“你做什麼?”
鬼冥小娃娃脆脆地笑,“給姐姐治臉上的鞋印啊!”
我呆着臉,“這麼好心?”
“嗯呐,”小娃娃認真地點頭,“我可不想要一張沾着鞋印子的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