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卡斯高昂着下巴，語氣不屑一顧：“沒有這花羅薩甯什麼也不是，别告訴我你錢賺夠了，我可是聽說你那閨女每年的學費……”

“那也不能繼續這麼害人了！”沃克粗暴地打斷，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白，乍一看還以為他也成了血魔。

古卡斯被他的語氣吓住了一秒，旋即嘲諷地笑了出來。“是為了你那新出生的兒子？覺得壞事做多了會遭報應？想積德？呵，别忘了那些遊客都是你一個一個綁好送過來的，還每年多的那份錢。現在收手早就完了……”

沃克：“那是我想參與嗎！要不是你那破花餓極了……羅鈴……”

“小聲點！”古卡斯瞪了一眼他，謹慎地向周圍看了一圈，壓低了聲音：“羅鈴那件事純屬意外，不是賠你錢了嗎。”

克拉豎起了耳朵，原因無他，羅鈴是她亡母的名字。

“憑什麼這些髒事都是我幹？還隻有這點分紅……”

“……那你要幾人份的分紅……”

“……五……”

“……你也太貪了，倆死了的老婆，一個不幹活的女兒，一個嬰兒就想要五人份的分紅……三……”

“……四，不能再少了。每次都到我那店裡檢查，你知道壓力有多大嗎……”

克拉聽得難受，那壓低了的聲音仿佛也壓彎了她的靈魂，使她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忽然懂了為什麼那年花園裡的花開得那麼溫和，那麼令她心安。

直到教堂的門終于被兩個滿意的人關上，她也沒從這些信息裡緩過神來，也沒注意到陰影裡，悄然張開大嘴的怪物。尖銳的獠牙直直朝她的脖頸咬去，克拉隻感覺到一陣涼意，還未回頭，腰間的油燈率先起了反應。

光芒大盛。克拉仿佛躲進了一個柔軟又溫和的擁抱裡，一瞬間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一切委屈都可以被寬慰，一切成熟都被褪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木讷地落下了眼淚。

光芒過後，背後的怪物消失。一陣風将她兜裡的手帕吹了出來，随着不斷的淚珠飄走，上面半張刺繡圖案被吹得變了形。正要消失在黑夜裡時，又被一雙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穩穩接住。

“晚上好，克拉小姐。”赤若冥行了個優雅的脫帽禮，月光柔和了他的面龐，将手帕遞與克拉：“恕我貿然抓住你的手帕，我想這是你珍視之物，不願看它因此消失，故而擾了因果，将它帶了回來。”

“謝謝，你不是被……”他的出現又吓了克拉一跳，緩了一會兒才拿回手帕。

赤若冥溫和地側身引路，做了個請的姿勢，道：“你也看到了，那場審判并不公平，所以我和我的同伴越了個獄。或許我們可以在歸途中聊聊今日所遇之事，這邊可不太安全。”

“可是空先生還……”

“他與我的同伴先回去了，我想你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人，所以遲他們一步。”

“哦，好。”克拉飛速擦掉眼淚，跟了出去。

月亮躲在烏雲後面，前方的路說不說太敞亮。為數不多的光在衆金屬外表之間來回跳躍，也是道别樣的風景。

克拉理清了思緒，斟酌了一會兒該如何向一個陌生人吐露心聲。她甚至沒有考慮過眼前這人可不可信，天生對他有一種依賴的感情。

“你手帕上的圖案很漂亮，為什麼沒繡完啊？”赤若冥看出她的猶豫，先開了口。

“啊，這個啊——是母親繡的。”克拉攤開了手帕，上面有半幅花草的刺繡圖案。圖案的上半部分沒有繡完，空了很大一片地方。帕子右下角又一個不起眼的風鈴圖案。

克拉也由此打開了話匣：“她叫羅鈴。是整個鎮裡手藝最好的繡娘，經常默不作聲地幫别人，有什麼好事也都讓給别人。他們都說她有一雙最積極靈巧的手，和一張最不會往前湊的臉。”

“那時候羅薩甯還沒有現在這麼繁華，花也沒那麼豔。”

“後來137年我去上學，忽然接到信說她去世了。趕回來時父親說她是過勞猝死的，直接葬了，隻留下了這張沒繡完的手帕。我當時可不信了，說‘母親身體那麼好，怎麼會過勞？’但父親還有其他人都說是猝死，我一個人不信也沒辦法。”克拉說着，又抹了一把眼淚，“現在好了，聽剛才父親和古卡斯的意思，她當年也是被轉化成了血魔，進了那妖花的肚子。”

剛才沃克和古卡斯的對話赤若冥幾乎都聽全了，關鍵信息一個不落。他覺得這次回去後将所有人的線索整合後就能完成任務二了。

“那你現在最想幹的事是什麼？”

“我不知道。”克拉擡頭望天，滿目凄涼：“聽他們的意思，母親是無意中被卷進這腌臜事裡的，父親也是……就連我，也是用着這腌臜錢上學念書。”

她覺得自己就算想指責那些人也沒有立場，因為她既是受害者家屬又是受益者。就算把這件事告到法庭，她也是被告席的一員。

克拉不明白，為什麼養花要怎麼多人的命。也不明白為什麼父親要繼續參與進去，從受害者家屬轉變成幫兇。

轉念一想，為了錢啊！為了錢人什麼事幹不出來，這個道理自己又不是第一次明白。

可每一次明白都會感到如針紮般痛心，越來越對這個世界寒心。

克拉甚至不願再為那些人找什麼理解錯了的理由，有的假話連最高明的騙子也覺得拗口，說不出來，不願相信。

“那你打算怎麼辦？”赤若冥問道。

克拉沉默不語，她盯着腳下的石縫，一塊磚一塊磚地數，最終停在了旅館門前。

“我并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但就算知道全部真相又能怎樣呢？”

“向上層舉報，定這整個鎮子的罪。帝國刑法沒有規定将人轉化為魔物是什麼罪，就按照殺人的罪名處理，那整個鎮子都會被處以死刑。又或者找家報社舉報，毀了羅薩甯的名聲，斷了所有人的财路，最後再被處以死刑？”克拉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們這樣幹了多少年，但很明顯不是我這個半個外人能阻止了的。花是外來的，對金錢的欲望卻是無處不在的。”

她扶上了門把手道：“還能怎麼辦，我又不能殺了這一鎮子的人，殺了這一鎮子還會有下一個羅薩甯。就當什麼也沒聽見罷，回去上我的學去。”

赤若冥靜靜看她上了樓，與靠在拐角抱臂等待的白亦墨對上視線，無奈地搖搖頭。

“把其他人都叫來，咱們開個小會。”